昨晚,下了班,便火速飞奔火车站。
家里二伯带着三个孙女,要来深圳小儿子家过暑假。这是一年中难得牵动整个家族的大事之一。前段时间,他老人家刚做完白内障手术,在火车上照顾自己都难免有些让人忧心。这次又要一拖仨,坐十六七个小时的火车,从湖北南下。临出发前赶巧最小的家伙,扁桃体发炎带着低烧,家里送他们的,和在这里等他们的,一路上是电话一遍一遍地确认。
二伯今年快六十五,这是他第二次在假期带孙女进城。初次来这里时,应是在前年,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两个儿子和儿媳们都在这边,开了一家快餐店,正处于生意上升期。出来在外挂念孩子,孩子也想念爸妈。无奈店里又太忙,没办法只能劳烦老人家跑一趟。
大半生没有坐过火车,二伯zi未到过家乡以外的城市。突然到了这个繁忙而冗杂的地方,他没有孙女们那般雀跃。时常坐在店铺外,望着远方的公路,沧然若失。清晨或傍晚,有时候,他会自己一个人溜达着走很远……然而在这里,似乎走再远,也难碰到一个熟人,冲他打个招呼。待在深圳半个月,大多时间是忙前忙后,帮着儿子搁店里收拾。闲下来时眉头紧锁,问的最多的便是:回去的票帮我买好了吗?
二伯向来身体不太好,却偏执地没日没夜操劳,儿子们早已成家立业,他似乎仍闲不下来。在村子里,他是出了名的颠勺大厨,逢人结婚或生子办喜宴,总少不了请他去压阵。二伯这人话少心细,做事实诚做菜有考究。宴席台面也是主人家的脸面,所有准备宴席的工序,是糙不得的。主人家事先讲好宴客标准,配搭上桌菜品得有讲究,大部分人家多是在十五道以上,蒸菜炒菜、甜汤炖汤,有荤有素,冷热兼顾。
一场宴席,一个人是没办法全活儿的。在他们的小团队也是分工极细,改刀的、配菜的、掌勺的、摆盘的、吆喝出盘上菜的,绝不含糊磨叽。赶上年前或年后这段喜宴旺季,他们经常排期满到一个月不休,只有大年三十在家吃个团年饭,便又忙去了。
人生惶惶六十余年,他可以在自己的地盘,生活的游刃有余,却始终无法接受大城市的陌生疏离。
因为列车晚点两个小时,我坐在车站东出口,等待二伯他们到站。每一次出口上方显示,有列车正在出站,站在出站口栅栏外如我一样来接人的,早已人头攒动包围了整个出口,有打着电话报告位置的,有伸着脖子寻找的,更有人为了方便辨识,撑开了大黄伞……
从出站口延伸进去的通道,如潮水般涌出一波又一波人群。像春运一样,一个晚上没有停歇过。发现暑假真的是到了,从异地开过来深圳的火车,似乎满载的都是老人与小孩。这些人,大都跟二伯一样,儿子或女儿远在深圳工作,平时孩子留在老家读书,只有在暑假或寒假才能在一起陪伴渡过……
人群中,老人们或抱着或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的后面跟着三四个小孩,有的步子早已蹒跚,被孙子牵着随着人流往外走……他们的脸上带着一路上的疲累,在出站那一刻,面对一切陌生,他们四处张望。寻找那熟悉的身影,或等那一声亲切的呼唤,直到找到或遇见,他们便瞬间卸下了心防,笑开了颜。久违的亲人彼此打了照面,奶奶会怂恿羞涩腼腆的孙子,赶紧叫妈妈;爸爸会冲过去,抱起女儿在她小脸蛋儿上狠狠亲上一口,还要问一句:想不想爸爸妈妈?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孩子成长需要陪伴,而大人们被生活困住了手脚。也许打拼和忙碌,依然会让孩子们继续被留守,只是从一个地方换在了另一个地方。
前路漫漫,酸甜各半,面对惊慌的世界,守住彼此相依的温暖,即使偶尔苦闷,但那些曾经失落的时刻,或许在不经意间被抚平。生活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这是大人们的迫不得已,也是他们的努力。
临近晚上十点,原本七点便该到的列车,终是到了。和哥嫂接到二伯时,他眼里透着困倦,大概带着孩子,在车上又是一夜未睡。不知这一次他是否还会如初次来到这里,依然很难适应。其实我知道他勉强自己,不过是想满足儿子儿媳心愿把孩子送来,便还是要匆忙回去的。
父爱蜿蜒,如路缠绵,这便是他的努力。
【无戒21天日更挑战营 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