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少女喜白莲,但太傅总说。
“你应该学着画写讨喜的玩意儿。”
就像三姐乔漪。
春闱过后羌人过境,同母长兄被诏远征,乔臻很难知道境内捷报,只知她这父亲,能在战场上保轩哥一命。
权贵世家,庶子庶女的命运,也无非沉默过后,指骨轻动,白须瓶捋,改变也就一瞬间而已。
“为父为你寻了门好亲事,远昌候晏廷之子,待你嫁去望川,定要恪守妇道,莫给乔家丢了人。”
少女闻言手一抖,豆大的墨迹砸到纸上,不偏不倚,刚好粉蕊乌黑,到没得救的地步。
乔臻沉默半响,抬眼看人,“若我嫁去北方,父亲可能保轩哥平安归来?”
乔太傅低声一笑,打量着他这四女儿,“你可知远昌候是什么人?手握兵符的统帅,大半个北方都是他家的,你只要侍候好世子晏礼,别说什么战场刀剑无眼自有人挡,就是指日可待的飞黄腾达,那不也得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吗。”
言罢,广袖中的手抬到乔臻肩上,继而轻拍,轻声仿佛宽慰雉儿,好生一副慈父形象。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你可别辜负了为父的一番厚爱了。”
目送他离去,乔臻心下一阵泛凉,倘若那远昌候真是条光明大道,也不至于避开三姐便宜了她。
手中的毛笔被死死握住,她与兄长不是嫡出,父命难为,只是,她总得为兄长争一争。
桃言悄声凑前,唤了声小姐,满脸为难。
“小姐,当真要嫁吗?听说那北方粗人个个蛮横无理,不拘小节。四小姐出生京都,怎么受得了这些啊。”
少女眼望高楼,低沉的应了声。
“你尽管去告诉母亲吧,就说我婚期将近,怕不久就会远嫁他乡。之后无法身前尽孝,只好擅自做主把兄长叫回长安,日后母子扶持,断不能再像以前,青灯古佛胜过骨肉至亲。”
母亲生性软弱,在豺狼虎豹的宅子里只敢依靠吃斋念佛,当日日诵经也没法念回一个男人的心,怕就怕最后会落得个生无所求的下场。
何况她那三姐,才是人中龙凤怎入泥潭吧。
十月入秋,乔臻婚期将近,世子和轩哥一同回京,皇上亲自拟旨赐婚,望日一过,即刻完婚。
长安十月闷热,桃言在房角多挂了几束甘蓝,乔臻有些日子没见三姐,也不知长房那边密谋着什么。
府中取水那日,下人匆匆来报,说二少爷回府,一并来的,还有远昌候世子。乔臻那顾得上那些,会客厅与清苑路途甚远,她跑到花园拐角,没敢上前,想着等轩哥谈完要紧事,那时候再讲也不迟。
秀竹香气未近,倒是绦柳气先入鼻。
乔臻即便不抬眼看人也知面前来人身份,惶恐不敢表露,毕恭毕敬行了个礼,看的那人略感惊奇。
“你知道我身份?”先生面容清秀,明眸皓齿好似画中人,乔臻没觉有异,从袖口里寻了个荷包。
“这是我兄长早些年返乡送我的,绦柳做香已是不易,何况这植物只长于北方。府内能出现身怀绦柳香的,怕也只有世子一人了。”
荷包躺在那人手心里,流苏挂指骨。
这姑娘方才讲,兄长?
原来如此。
晏礼手一合,荷包卷进了袖袋,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顺了下腰间鹄羚玉佩。“我初来乔府,不如你带我走走。”
乔臻欲言又止,她可没说那荷包是送了他的。
“世子怕是不太了解这乔府规矩,未出阁的庶女是没办法进正泰院的,世子若是想逛,我可以叫同花管家好好给世子讲讲这乔府老宅。”
言语之意意喻不明。
晏礼失笑,罢了罢了。招呼了身侧侍卫,脚下青砖没走过半块,又转身不忘多言一句。
“望川之路行车不易,这些天先好生养着。”
乔臻略有惊意抬眸,撞上他眼里无边涛澜。
也未曾想,经年旧梦后,山河一脉,全在这青砖石阶不足半尺,两方青丝互相缠绕中,悄然浮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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