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听到严歌苓这个名字,是通过张艺谋执导电影《金陵十三钗》,以编剧名义呈现给观众的。电影带给我的震撼不仅仅是倪妮的惊为天人,更是作品情节本身带来的沉痛与深度,它写出了社会底层被人唾弃的弱势群体在民族大义面前的善。北大文学系教授陈晓明曾评价严歌苓:“她的作品思想丰厚,她笔下的二战,写出战争暴力对人的伤害,生命经历的磨砺被她写得如此深切而又纯净。”
但这仅仅是她文学造诣中一个很小的方面,深入细读她的文字,会发现许多能让我们学习模仿的小惊喜。舒老师对严歌苓作品的整体评价是:“不算完美,但足够精彩。”到底精彩在何处?顺着书中的思路,让我们一一来看:
1、俏皮机灵的玩转“动词”
动词在严歌苓的作品中可是灵活百变,舒明月老师在书中总结得很细致,如把属于动物的动词给植物用、把动物的给人、把非生物的给生物、把生物的给非生物,还有虚实转换等等,也就是平时咱们所说的比喻、比拟等手法运用,只不过在严歌苓用起来,更加捕捉痕迹,生动有趣。比如:
这时健将仍在卡罗床上,身体拉成个“大”,尽量延伸他对这床的侵犯。(非生物的给生物)
她对着几面镜子左右拧着身体,一双腿匀匀地裹一层脂肪,每动一动,它们就有些细碎的抖颤。(非生物的给生物)
竹叶响起来,竹林跟着哆嗦了好一阵,笋子才给拔起来。(动物的给植物用)
郑大全笑笑,在她枯焦干瘦的脸上啄了个吻。(动物的给人用)
她一对大黑眼仍咬住小渔,嚼着和品味她半裸的身子。(生物的给非生物用)
那尖锐的色彩凿子一般将她三十七岁的表层凿了个缺口,青春哗然涌出。(虚实转换)
如果我们用理性科学的眼光看待这些动词的逻辑关系,那简直是一派胡言,可是文学作品就是有这样神奇的自由,天马行空地任由我们去想象,严歌苓的动词活用给了我们很大的“勇气”,让我们去写出脑海中各式各样的“怪句子”,也许这就是文学的魅力。
2、由外向内的电影式写法
“由外向内”的写法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画面感”。严歌苓的小说之所以会被导演们争抢着改编成剧本,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有画面,上手就能拍。到底是怎样的直观形象,还是看原文:
健将仍挂着下巴盯着妈。
李迈克猛将下巴往前一伸,表示不懂。
这完全是通过外貌而写心理的描写。由外而内,先写外,后写内,神情刻画很精准。
如果要我写,则会变成:李迈克不懂,猛得将下巴往前一伸。这还是稍微注重画面感的,如果再稍差一点,就变成:李迈克并不明白什么意思。根本就没有神情描写。和前者一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再比如:
海云马上说:“你儿子十六岁就开上三万块的车了!”周先生不言语,动作斯文地将耳朵里的助听器拔下来。周先生对他要听和不要听的话是可以选择的。
他突然纵身,抄起地上碎作两半的瓷盘,向卡罗砍去,砍到了卡罗额上角,一个细红的月牙儿刹那间晕开,不一会,血从卡罗捂在伤处的手指缝溢出。
——严歌苓《红罗裙》
描写得画面感十足,这种写法让我想到了我前几天在改文章时,将“母亲素面朝天、不修边幅”改得具体化了,到底是怎样的不修边幅,把画面写出来!比如可以说是穿着破旧掉色的家居服,头发蓬松,只在发尾扎了一个兔子尾巴似的发卷,脸色呈黑黄等等,这样给读者呈现出的就是一幅母亲不修边幅的形象,比那四个字更有说服力!
书中列举了几种锻炼这种方法的捷径:1、搜罗演员们关于表演和人物表情论述的细节论述;2、现在流行的“微表情学”,对于人物心理和细微表情的联系研究颇多 ,可使用。
注意事项:这种写法不可过分使用,一味外化,不注重心理深入刻画,会失却文字那种伸张理性,丢失文字应有的“祛魅”价值。这方面可以看《少女小渔》和张爱玲的《红玫瑰和白玫瑰》。
3、将英文元素渗透进中文写作中
看书中的例子:
他不置可否,听觉和视觉都留在烂糟糟的车内脏上,以食指和拇指伸进裤兜,小心地抽出一块手绢...... ——《无出路咖啡馆》
这种表述其实就是英文习惯,将动词名词化,其实想说“看”和“听”,结果如此表述令人耳目一新。再比如“saucy”的意思常用来形容眼睛,同根词sauce常见用法是“浆汁”,那么在形容水汪汪大眼睛时,就可以描述成“一双多汁的眼睛”,通过西方文学,还可以创出很多新鲜词汇的。
西方文学和古代文学一样,不可不读。它会像古代文学一样,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因为翻译的缘故,我对西方文学看得不多,自然也就没有很多发言权了,但读罢此书,我想我会慢慢开始接受读原著的。
一言以蔽之,新鲜感和画面感也许就是严歌苓带给我们写作上的最大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