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干了许多坏事:我偷过钱,撒过谎,打过人,卖过假劣伪冒产品……我对此毫不愧疚。”
一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向我回忆着这些事。
一水是我父亲的兄长,是我的二叔。我从未喊过他“二叔”,因为打小我就觉得,这人是个大坏蛋。所以每次见面,只要他不开口,我也决不问候他们全家。一水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女儿叫钟红,已远嫁他乡,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回过娘家看望她的父亲。两个儿子一个叫钟山,一个叫重山。小儿子一直待在乡下的老家,用古老的犁具耕种着属于他的六十六亩六分地。重山三十五岁的时候娶了个二十五岁的媳妇,然后生了六个孩子,前五个都是女孩。毫无疑问,这是在一水的指示下完成的伟大事业。
在说这个故事之前,我需要强调的是,此故事并非虚构。
(一)钟山的出走
一水的家乡,也是我的家乡,在西北的一个小山村,处于黄土高坡的边缘,有树,但不多;有风,也不大;有水,不至于干旱;气温常年也不高不低,古老的二十四节气在那儿也非常适用,由此可见,这个地方很适宜居住。但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科技文明的发展,人们的要求越来越多,需要考虑的因素也更加多元。人是趋利的,天生就会选择对自己利大于弊的事物,他们考虑了城市的医疗和乡下的环境,比较了城市的教育和乡下的山路,然后在某个秋天的早上,会有一部分年轻人背上行李,扯上编织袋,坐上晃晃悠悠的班车走向县城,走向城市,走向他们期待的未来。
钟山也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我说不上特别讨厌钟山,只是因为对一水没有好感,所以对他也有点厌恶,我承认我不够客观公正,毕竟我不学法不学哲学不拿锤子。反正我就是讨厌他们一家人。
他今年快四十岁了,按照减法,他应该是在改革开放的洪流中长大的。洪流从东南往西北慢慢走,有的人等不及了,闲浪太慢,想早一点成为时代的弄潮儿,于是就去赶那趟秋天早上的班车,希望离浪花更近一些。钟山也等不了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等的是啥,就跟着那一群人上了车。
那天早上的雾很大,我起床后没去学校,跟着母亲牵着我家的黄牛去地里种麦子,先往地里撒匀农家肥,再撒尿素,最后混合均匀磷肥和要播种的麦子,一并洒在有露水的土地里,之后黄牛拉着古老的梨具,在一声声的吆喝中来来回回,土地上也就出现了一条条的线。等到风吹散了云雾,阳光晒干了露水,我们播种完回家。
那天在农民的闲聊中,我才知道钟山去了新疆。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去新疆?难道因为浪花太大被拍回去了?
不得而知,总之他现在在新疆打工,有一个孩子,也再没回到过那个小山村见他会骂人的老父亲。
(二)钟红的远嫁
钟红二十七岁的时候,被隔壁县的一户人家娶走了。一水拿回了25万的彩礼。
(三)重山的成家
这是一段故事,我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去描述。
重山排行老二,小时候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被一水辍学,回到家跟着一水去干农活:你知道的,他们家家大业大,地都有六十多亩,牲畜也养了好多头,所以急需劳动力去分担。当然,一水并不是随随便便让他不读书的,一水做出这个决定的依据有三个:第一,重山的学习成绩不好,在二十几人的班级上排名倒数;第二,重山很听话,尤其听他父亲的话;第三,一水认为十岁大的孩子已经可以干许多农活了。所以重山十岁之后的人生,就开始跟土地和作物打交道,播种小麦、玉米、菠菜……收割胡麻、油菜、大豆……成年之后的他有很厉害的耕耘技术。
重山的媳妇叫大红,起先她是跟村里的另一个年轻人在外打工,在大红二十五岁的时候,他们打算结婚,然后这个年轻人在冬天的大雪中,去跟大红的父亲提亲。我听村里人说,那天大红的父亲一脸冷漠,张口就说彩礼三十万,不然不让大红出嫁。年轻人说自己一个打工的,拿不出这么多钱,但大红的父亲愣是不让步,年轻人一气之下回到家,跟大红断绝了关系。这个时候重山已经三十五岁了,也应该结婚了,所以在一水的努力下,第二天大红出现在一水的家里。
但大红的出现并不能百分百确定重山可以结婚,因为重山的父亲对彩礼提出了抗议。重山的父亲和大红的父亲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和协商,最后,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大红的父亲来到了一水的家里,和一水喝了几杯酒,然后拿走了二十万的彩礼。
至此,一水的家和重山的家在地球上的同一个坐标。
重山黑黑胖胖的,但黑并不能说明他是干活的时候风吹日晒,也有可能天生如此;胖却可以说明他吃的好,胃口也好,这也是无可争议的。为了让一家人喝上羊奶,起先他们家买来了三只奶羊,我前面说过,他们家大业大,所以对这三只羊不加控制的话,其数量会以指数形式增长,索性一水高瞻远瞩,把羊的数量要控制在十只以内,原因很简单,羊奶太多喝不完,那你可能会有疑问:为什么他们不去卖羊奶呢?其实我也有这样的疑问,虽然我喝不上他们家的一口羊奶,但我还是操心一水为什么不去生产羊奶赚钱,不得而知,但一水就是让重山好好种地。
一水家的产业可以分为三部分:牲畜,包括圈养的牛、羊、鸡等;果树,苹果、梨、花椒树等;农作物,这也是他家的支柱产业,包括小麦、玉米、胡麻、油菜、荞等。让这三部分稳定健壮地运行是一水和重山家的核心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