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长大
总目录：陪我长大 目录
前情回顾：第七章 腰里别着扑克牌，谁来跟谁来
第八章 珍珠！pearl！not pig！
-1-
我俩都互相瞪大了眼瞅着对方，时间好像在这一秒戛然而止。但在这一秒里，我们已经通过眼神进行了深刻却不太友好的交流和会晤。眼神会晤内容如下：
她微微抬起下巴，蹙了蹙眉，眼中闪出一道寒光：冤家路窄呀，死变态。
我挑眉，微笑：呵呵，缘分呀，南瓜妹。
她转动着滴溜溜的大眼珠，上下大量着我，翻了个白眼：哼，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阴魂不散呀！
我眨了一下右眼，媚笑：想你了呗，请多指教哦。
她勾起了一边的嘴角，也笑得阴森：放心，落在我手里，咱俩就慢～慢～玩……哼。
然后俩人默契地同时微笑，点头，像是签署了一份为期四年的互相折磨的合同。
屋子里的其他人见我俩眉来眼去，却不说一句话，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目光游离在我和她之间来回摇摆，等待着故事的开始。我闻到了屋子里浓郁的八卦气息，和二十几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但我们让他们失望了。
南瓜妹立刻恢复了很官方的笑容，就是那种晚会主持人的笑容，正式而端庄。她亲切地招呼同学们挤一挤挪个空位给我，温柔地说：“白天同学，路上辛苦了吧，快坐吧……我们继续开班会。”
这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切，还挺能演，小丫头在火车站这么野，现在变成温婉淑女了还。嘿嘿，那我不能不给你搭戏呀，我也是演技派好不好。
从小到大，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精湛地塑造出一个特别乖、特别文静、特别懂事的好孩子形象。
所以我也一秒入戏，很礼貌地点头回礼：“不辛苦不辛苦！谢谢关心哈，我来迟了，不好意思呀。哈哈哈。”
我们配合地滴水不漏，友好得像央视的公益广告。很多人流露出扫兴的表情。
我又意味声长地看了一眼南瓜妹，几个小时前她还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短袖衫，披散着刚刚能垂到肩头的头发。显然她为了开班会换上了现在这件稍显正式的衬衫，头发也盘在了脑后却只能扎成一个很小的丸子。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谁呀？第一天来就能给新生开班会，班长？支书？不会吧，这么快就选好了？问过我意见了吗!经过我同意了吗!
忽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闪过我的心头：她不会是导员吧！我靠……那我不死定了……
我慌张地抬头偷看了一眼南瓜妹，不像呀，导员不会这么……呆萌吧？
“刚才有同学来的迟，没听到，我再把近期的事务说一遍”，南瓜妹扫了我一眼，继续说：“很重要，大家一定要记好。明天我们就要进行英语和数学的摸底考试，考试成绩涉及到分快慢班，希望大家认真对待……”
我去，大学还分快慢班，这是应试教育的封建残留呀。
除我以外的其他人虽然是第二遍听这个消息，但仍然发出了“哎呀”“我去”“尼玛”等语气助词。
南瓜妹挠了挠头，笑着说：“其实……我也觉得，都大学了，还考试分班，真挺无聊的……而且一暑假没看书，高中知识都忘了，哈哈哈。”
这句话忽然让我觉得，刚才一直很主旋律的南瓜妹，终于有了点火车站时的烟火气。
人群中立刻发出“对呀！”“就是！”的声音。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还是努力考好吧。”她又瞬间回归新闻联播的笑容。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静如南瓜，动如……南瓜精呀。
南瓜妹依然淡定却干净利落地安排着事务，像极了那个被称为朵朵姐的女生。她自若地面对众人，神态、动作、甚至每一个微笑都恰到好处，熟练到完美，像有剧本一样。一看就知道从小到大肯定当过不少官。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丝毫没有几个小时前跟我纠缠时的局促和浮躁。
日暮如旧，残阳透过窗格洒在她身后，她的脸淹没在金黄色的温暖之中，倏而回头，阳光像金子一样洒在她细长浓密的睫毛上，眼角隐隐闪着光。她缓缓侧过脸躲避着恍惚入眼的光影，微微蹙眉。
忽然有歌词蹦上我的脑中：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砰砰”的两声心跳吓了我自己一跳，我靠，我居然觉得画面很唯美？！不科学呀……要说可爱嘛，南瓜妹的小圆脸配上短发波波头确实还挺萌的，有种民国进步女青年的感觉，俏皮又阳光。但是要说美或者漂亮——不知道是时代进步了，还是国人的审美跑偏了，现在流行的是韩妆、锥子脸、尖下巴、和大长腿——然而这些都被南瓜妹妹完美地避开了。所以按照现在的标准，她确实算不上所谓的“美”。
但是，刚才那一瞬间，确实很好看呀！虽然我和她聊不了几句就得掐，但是丝毫不妨碍我觉得她在某一特定的时刻、特定的条件下……很好看。
我告诉我自己：我这是拎得清，一码归一码……嘿嘿，我真伟大。
-2-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我都会尽力帮大家解决！”她合上了文件夹，：“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
“等等！南瓜妹，我有问题！”我忙举手道。
刚说完我就反应过来，哎呦我去，说漏嘴了！
所有人瞬间都齐刷刷地眨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我，有的同学都走出了屋子又退回来凑热闹。再看她，一脸惊恐，好像听到了什么噩耗，深呼吸了好几次企图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我干笑几声说：“啊…哈哈哈…那个…‘南瓜’呀，是我们那儿的方言……哈哈，就是‘班长’的意思……额，还有，年轻漂亮的女生在我们那儿都叫做‘妹’，哈哈。”
大家都露出半信半疑，似懂非懂的笑容，看的我心里毛毛的。我赶紧岔开话题，嬉皮笑脸道：“那个，班长……嘿嘿，你都没说你叫什么，也没留个QQ号啥的，咋联系你呀？”
南瓜妹妹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笑了笑说：“关于我们班和我个人的基本信息，其实我早就说过了，有些同学来迟了，没听到，是你自己的问题……但秉着人道主义的原则，我就再说一遍！”
她瞪了我一眼，接着说：“我们是电信9班，如果有同学走错了……请你离开……”
最后四个字还特意加了重音。
“哦，我不叫南瓜……也不是班长，我只是咱们班的临时联系人，这几天帮助导员给大家通知一些事情而已。过些日子，导员会组织公开竞选，由大家选出正式的班委。有意愿的同学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切，又来这套。从小到大，我就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我每到一个新的班级，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几个“临时”的班委。他们就像数码宝贝里，被上天选中来拯救世界的孩子一样。
老师们总是语重心长地告诉大家：这些临时的班委是她随机选出来的，或者根据以前的简历选出来的。而且还要强调，这些同学呀，都是暂时的，过几天就会正式选举。而他们现在其实是在无私地为大家奉献，他们高风亮节，他们两袖清风。所以希望大家支持他们的工作。
然而这些临时的班委的任期从来都是“终身制”，一干就干到了毕业。
其实老师们也没骗人，确实每次后来都会举行公开的选举。但是似乎临时班委们的地位已经根深蒂固，大家都不好意思去跟他们竞争，总感觉像谋权篡位。即使有胆子大的孩子公然“谋反”，却由于刚开学，大家互相不认识——既没有群众基础，也没有领导的支持——大多被“镇压”了下去。
我小时候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我永远都没被老师选中过……班委做的那些事情，我完全能做啊，而且我觉得我能做得比他们好。
如果是随机选的，那我运气怎么会这么差，一次都随机不到我？如果是按之前的简历选的，那岂不是幼儿园没当过班委，这辈子就当不成领导了？
看来领导干部还真是要从娃娃抓起呀。
后来我把我的困惑说给方程听。他一脸嫌弃地看着我说：“傻帽……随机个屁，简历个屁……我每到一个新班级，我爸就会把校长、主任和我们班所有任课老师都请出来吃饭！平时还经常送点烟酒呀、茶叶呀、购物卡呀什么的……然后那些老师就哭着喊着让我当班长、大队长、团支书……老子才不去当呢！我傻呀，有这时间我打两局梦幻西游了，嘿嘿。”
我震惊地摇了摇头：“你爸贿赂老师？！这不是侮辱老师么！”
12岁的我以为老师都高洁地像雪山顶的皑皑白雪，以为社会上的乌烟瘴气肯定不会沾染到老师们身上。曾经爸妈商量着要给班主任送个礼，被我严词拒绝：“你们这是玷污老师！老师会觉得我爸妈特别世俗，会觉得我思想品德不好，然后更加嫌弃我的!”
12岁的方程却笑得看破红尘，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幼稚！老师也是人，是人就有欲望，我满足他的欲望，他给我好处，公平合理！现在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3-
我趴在桌子上，抬眼瞅了瞅南瓜妹，撇撇嘴。哼，临时联系人……不知道这后面又有什么钱权交易呢！
“我也会努力为咱们班工作，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如果有什么疏漏，希望大家能多多包容我……”她停顿了一下，扫视所有人，好像等待大家的反馈，当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她如意料之中一般，淡淡一笑，接着说：“谢谢大家！我的QQ号是37568921，大家加我一下吧，我回去建一个班级群，有事情我在群里通知……”
大家都摸出手机开始戳屏幕。
“哦，对了，我叫栗栀。糖炒栗子的栗，《栀子花开》的栀。”
哈哈，荔枝？这不还是圆的嘛！只不过比南瓜小一点……但比南瓜更圆了！哈哈哈～
我想到这，自己嘿嘿傻笑起来。
栗栀跟看神经病一样，翻眼看了看我，一秒后又切换成眉眼弯弯的温柔模样，和蔼地对大家说：“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啦，旅途劳顿，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忽然想到，我爸还在楼下等着我呢!就赶忙拿起行李，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刚出屋子，忽然陷入一种茫然的感觉，好想瞬间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到自己要干什么。
栗栀走过我身旁，看我背着大包小行李地愣在门口一脸茫然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笑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抽出文件夹里的2B铅笔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更懵了，心里嘀咕这啥意思呀？跟我说再见么……
我也举手摇了摇：“额……好的……拜……拜拜！”
栗栀见状就像被踩了开关一样，笑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忍住，抬头看我一眼，又没绷住咯咯咯笑开了。
这时屋里一个矮瘦子探出头，用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疑惑地问我：“白……白天，是吧？你拎着行李去哪儿呀？你不就是咱寝室的吗？”
我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对呀！我出来干啥？5215，这不就是我的寝室嘛！老子本来就是来找寝室的，莫名其妙地开了个班会……哦……原来刚才栗栀这小妮子在嘲笑我！她拿那只2B铅笔不是要和我再见，而是在是骂我二呀！
栗栀这时候已经走到了楼道口，倒退着步子朝我眨眼，左手还举着那根铅笔，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摇呀摇的，还在一边笑一边用口型说着“二”。
我忽然发现这样的她幼稚而真实，让人恨得牙痒痒却一点也不讨厌，比假模假样的端庄贤淑强多了。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转身进屋了。
-4-
屋里剩下的三个人应该就是我的室友了。
刚才那个矮瘦子在收拾自己的桌子。里面靠墙的是个壮实的男生，他可能来的比较早，行李都整理好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游戏。他对面的床上，一个有点胖的大高个斜靠在床头，玩着手机。
屋子安静地有些尴尬，还是那个矮瘦子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哈哈，兄弟们，我是时暮暮，胡……福建人，请多关照，嘿嘿。”
床上的胖子微微欠起身，举了举手：“哥几个，我叫周伟，我是辽宁人，沈阳儿滴。以后都是兄弟了!”
“我叫白天，来自珠城！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刚说完，好不容易活跃点儿的气氛又尴尬了。大家都看着我，又互相看了看，不说话。
我知道他们肯定想歪了，赶忙解释道：“额……珠……珍珠的珠。”
时暮小心翼翼地问：“猪……还有假的？”
“当然有！珍珠是我们的特产，成色好的一颗可不便宜了！假的都是贝壳粉做的……”
时暮暮惊讶地说：“啊？贝壳做的……猪？那还能吃么？”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靠，他说的还是猪呀。
我清了清嗓子，拿手比划着：“珍珠！pearl！not pig！”
大家都笑了，时暮暮挠着头干笑：“不好意思呀，哈哈……我就说只听说过羊城……怎么还有猪城呢……”
从小到大生长在家乡，只是觉得这座小城渺小而平凡：老城区的主干道叫大马路、二马路、三马路；只有一家没有名字的被上了年纪的人称为“百货大楼”的购物中心，里面最知名的牌子是森马和阿迪王；全市只有一家肯德基，一家麦当劳，他俩还苦大仇深地挨在一起；坐公交横穿整个城市也不过40分钟；全市的人好像都沾亲带故，你的高中同学的初中同学很可能是你的小学同学……
这座平凡到让自己羞愧的家乡，直到独自出门才知道对自己有多重要，才发现自己居然对这座被自己嫌弃了18年的小城有着本能的维护。我生而在此，血液里都有乡土的气息，它就是我的基因和烙印，而我将成为它的名片和未来。
打游戏的哥们头都没回，听着我们说话只是傻乐，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说：“到我了是吧……钟林毓秀，上海人。”
胖子刚躺下去又腾地坐起来：“哥们，你名字叫……钟灵毓秀？”
“我记得这是个成语吧？”我笑着说。
“对，但字儿不一样。我爸姓钟，我妈姓林，所以我的那个林是树林的林，前鼻音。不是精灵的灵，那个是后鼻音。”
哎哟，我滴天～我是从来都分不清前后鼻音的……我们那边儿的人都分不清，老师也分不清!小时候语文考注音都是死记硬背的。
我们的方言其实还不分平翘舌……但是经过后天的努力，我成功克服了这一缺点，嘿嘿。所以现在我的普通话唯一听着别扭的地方就是前后鼻音了……虽然我自己根本听不出来哪里别扭。
很多年以后，当我用一口流利的、能清楚分辨前后鼻音、还带着点儿化音的山寨北京话在珠城街头招摇过市的时候，我爸都会一脸嫌弃：“他娘的，都回家了还跟老子撇鸟语！不会说土话呀！听得你爹我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儿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之后我们又天南海北、有的没的瞎聊了几句，觉得我们四个还是很投缘的！都不是正经人，额……我是说都不是假正经的“好孩子”，嘿嘿。我之前因为一直都在本市读书，所以从来没有住过寝室。就连高三，我午饭都是回家吃的。于是我一直很向往寝室的群居生活，就像暑假热播的电视剧《爱情公寓》里一样，大家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过日子，真好。
我们当即敲定今晚一起出去举行5215寝室的欢迎晚宴！我抬手看了一下表，5点半了……
5点半了?!我靠！我爸还在楼下等着我呢！一掏手机，果然有五六个未接来电。
-5-
我慌忙跑下楼，看到我爸坐在花坛边上抽烟，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陪着笑脸，等待着劈头盖脸一顿骂。
没想到，我爸看见我立刻掐灭了烟头，用手扇走了面前残留的烟雾，眼神里有少见落寞，却还是勉强地笑着：“哟，来了啊……东西都整理好了？我刚才闲的没事到处逛了逛……又给你买了点零食。”他递过来一个鼓鼓的塑料袋：“待会儿你拿上去给寝室的同学分一分，大气点！别学你妈抠抠缩缩的……男人嘛，出门在外要懂得为人处世！”
我接过这一大包吃的，好奇地瞥了瞥里面有啥，我是不相信我爸会买零食的。在家的时候，他和我妈唯一的共识就是：不许吃零食，不许喝饮料，不许吃雪糕。奈何我妈就是卖这些东西的……我每次偷吃我妈店里的薯片和可乐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地毁尸灭迹！
我爸还非常鄙视我吃完薯片吮手指的样子：“没出息的样！又不是啥好东西，不就是油炸地豆儿片嘛！还不如花生米香呢！”
但这次，我隐隐约约透过透明的塑料袋，看到了上好佳和奥利奥的身影的。
我爸兴冲冲地说：“我刚才在你们学校瞎逛，发现一家西门外边有一家烤鱼看起来不错，你不是爱吃鱼吗，晚上爸请你……”
“爸……我……我晚上约了室友……”
我爸干咳了一声，然后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额……嗯……这样呀……”
我心里忽然有点难受，忙说：“爸，要不我不和他们去了，晚上陪你吃饭！再送你去火车站……”
我爸马上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算了算了！我还要你送?你跟你同学玩去吧……挺好的小子，这就和室友混熟了呀？不错！像我儿子！就应该这样，八面玲珑吃得开才行……你别管我了，我自己随便搞点小酒喝喝就行。”
我送我爸出校门到公交车站，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我踩着脚底稀稀疏疏的树叶，好像也踩碎了过往。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家，所以一直想着要远走高飞，要远离小城的平庸，要挣脱父母的束缚。现在我的愿望实现了，我为什么却不开心呢？我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希望脚下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这一刻，我竟然发现自己有了奇妙的上帝视角！
我仿佛看到，爸妈拉着我的手在阳光下的公园里放风筝；我仿佛看到，我从我爸的出租车上跳下来的跑进校门；我又仿佛看到，我爸在拼命摔东西，我妈在撕心裂肺地哭闹……
18年来的一幕幕化作了一片片落叶凋零在我面前，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远，我伸手却再也抓不住从前。
在大门口，我爸终于开了口：“回去吧……外面蚊子多……”
我点点头。
“跟同学搞好关系，你学习我不担心……想谈个对象也行，现在也可以了……哦，回去给你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平时吃好点！爸有钱！没钱了管找爸爸要……十一放假回家吧，爸爸去火车站借你……”
我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哎呀，不说了……说多了你又烦……回去吧，别让同学等你……”我爸说着招招手就转身要走，可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我走了啊……你多照顾你自己……回去吧，不用送！”
我只能用不断说“好，好，知道了”来掩饰心里的不安。我怕我流露出对我爸的不舍和依赖，我倔强地控制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感情来维护着幼稚的“自尊”。
我看着我爸的背影渐行渐远，两步一回头地招手让我回去。
我忽然觉得心里被掏空了。像是被砸掉了承重墙的老旧破屋在风中颤抖，岌岌可危；像是独自一人站在死寂漫长的黑暗中，栗栗危惧。
我曾经那样的期待自己独自奔向远方，丢开我妈的唠叨，扔掉我爸的训斥，带着自己的梦想在他们触不到的新世界开天辟地！但我没有想到这次轻描淡写的离别和他平时送我上学时敷衍的“再见”不一样——时间好像要黑化成一个拿着刀的歹徒，逼迫着我必须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我曾经以为我会像一只风筝，逆风翱翔，驰骋星空，无拘无束。但我没想到丝丝缕缕的思念将拧成一根风筝线，深深扎进我的胸口，撕扯着我的心脏，拖拽着我的灵魂。风越大，飞得越高，心就越痛。
下一章：第九章 你真的就是个流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