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蔚蓝深海

入冬。飘雪纷飞。

静谧的夜里，耳边似乎传来凛冽的风声，和汹涌的海浪声。

睡不着。乔翻身拿枕头蒙住脑袋。泰利去女友家住了，宿舍里只有他一人。

乔起身走到冰箱，啤酒没有了。乱糟糟的桌子底下连个尼古丁贴片都没有，更别谈一根烟了。

索性出去走走。凌晨两点的街道漆黑寒冷。附近的便利店都关门了。乔竖起大衣领子遮住脸，将手伸入口袋里取暖，看见回旋剧院门口透出灯光。

这么晚了还有节目表演吗？

正在演出的是舞台剧《蔚蓝深海》。乔之前在皇家剧场看过。该剧以回忆的形式款款讲述女主角赫斯特的爱情。她与法官丈夫的婚姻并不幸福，相敬如宾却没有任何激情。后来她遇到了年轻英俊的飞行员，两人迅速坠入爱河。但是，情人虽然能给她爱情，却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他们开始争吵，情人一次次摔门离去。但是争吵过后，仍然是割舍不断的激情，抵死纠缠。丈夫发现妻子外遇后仍试图挽留她。女主角陷入了两难境地。千篇一律的生活将她卷入绝望的漩涡，激情又像魔鬼一样吞噬了她。选择哪边，都是万劫不复。

传说奥德修斯曾经乘船在蔚蓝深海上，遇到六头女妖斯库拉，与此同时，卡律布狄斯漩涡张开血盆大口，企图将其吞入腹中。奥德修斯夹在了魔鬼和海啸之间，进退维谷。蔚蓝深海隐蔽的危险由此而来。

这也是片名的由来。蔚蓝深海，两难境地。

乔走进演出厅，大提琴缓缓奏出缠绵悱恻的曲，女主角与情人正在热恋。小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暧昧，两人互相依偎，看着彼此的眼神里都是爱意。

两人回过头来，面向观众席。男人一只胳膊温柔地搂着热恋中的爱人，另一只举向半空中，手比划着。

“当我在十万里高空时，我没有留恋地面。我隔着舷窗描画云朵。”

乔惊讶地发现这个演员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杨。

由于角色需要，化妆师将他的五官突出得更立体，头发梳成英国绅士头，少了些东方特性。但乔还是一下子认出了那双眼。灯光打下来，相片中那双淡漠疏离的眼现在满是温柔和爱意。

乔坐在观众席中，看着舞台上的男人。他姿态优雅，声音温柔。跟他印象中的飞行员弗莱迪的形象相去甚远。之前也在一个小剧场看过这出戏，那个弗莱迪粗犷壮实，声音嘹亮雄厚，而舞台上这个男子身材瘦高，脸孔漂亮，一举一动都透出绅士的良好教养。

舞台一下子暗了，幕布缓缓降下又缓缓升起。下一幕该是情感出现裂痕了。

仍然是那间咖啡馆，淡黄色的灯光此时却显得凄然。弗莱迪和朋友在喝酒，女主角找到他，央求他一起回家。他绷紧了脸，三个人走出了咖啡馆。弗莱迪猛地甩开朋友劝阻的胳膊，大吼，“就因为我忘记了她该死的生日！ 该死，我回家就见到了她写给我的遗书！女人简直完全不可理喻！”咆哮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回响。之前优雅的气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粗野的愤怒。

乔楞然，原来之前的优雅是装出来的。

热恋中愿意只展现出对方想见的一面。时间一久，爱情成了习惯。每次争吵，撕裂现实的都是最难堪的一面。

“我只想他多陪我而已。”在黑暗的房间里，没有灯光，只听到女主角哭得十分绝望。伴奏是凄然的大提琴曲。

舞台上没有演员。白色灯光渐变成暗黄色，将舞台割裂得支离破碎，大提琴节奏时而激烈，时而滞缓，暗示着男女主角的感情。破裂，修复，破裂，修复……

乔向来不喜欢看感情戏。但是他欣赏导演的剧场美学。这场戏里用灯光变换和大提琴变奏来反映人物的情感冲突，让他眼前大亮。在乔看来，舞台应该回归简约。追求华丽的阵容而忽略戏剧的内容无疑是本末倒置。

最后一幕是女主角的独角戏。灯光暗淡，女主角倚在床边，旁边的窗户，风吹起白色的窗帘。

她最终选择了自杀。

谢幕。

演员手拉着手弯腰鞠躬。剧场中仅有的几个观众鼓掌，前排有个女士在擦眼泪。

杨抬起头来，正对上乔看向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