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夏天傍晚,几个少男少女来到一座偏僻海滨的别墅,推开门,兴奋得大叫。因为这是他们暑假的开始,也是独立享受的开始。——往后一周,他们尽管随心所欲。
徐舸丽,宋珍珍,袁佳敏,萧雨桐是四个青春美丽的少女,读高一。只骆长风一个帅小伙,也读高一。他们是校友,学校舞蹈队骨干——都跳芭蕾。下学期上级领导要来学校检查素质教育成果,学校安排了汇报演出,他们作为生力军,假期结束就登台。他们跳梁祝经典——《化蝶》,萧雨桐和骆长风舞艺最佳,跳祝英台和梁山伯,余众伴舞。
这四女一男青春组合来帮萧雨桐远房姨妈看房子。姨妈十分富有,但却一直未嫁,家里就只她一个人。她这次有事出远门,家里别墅交给保姆不放心,就打电话请萧雨桐来帮忙照看一周,还特地嘱明,如果嫌寂寞,可以叫上朋友和同学,东西尽管用,但二楼房间不能进。
装饰繁复,曲线柔美,细脚上刻了狮首,甚至还镀了金。这是一张华丽的路易十六风格沙发。
少年和少女舒适地坐成一排。
“雨桐,以前怎么没听说你有一个远亲姨妈,而且还巨有钱?”校舞蹈队长袁佳敏嘻笑着问。
“对啊,雨桐,看看这无敌海景房——无敌海景大别墅!你姨妈真舍得下本儿!”宋珍珍接话。
“是呀,我说这姨妈到底是何方神圣啊?”骆长风说着,不怀好意地看向萧雨桐。
“喂,你们尊重点!好歹是我姨妈。还有,骆长风,我再说一遍,那是我姨妈,不是你的!再占我便宜看我不……”萧雨桐握起拳头,佯装愤怒,但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骆长风看着她,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怕了姿势。
“打情骂俏请放到下一环节,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呢!”袁佳敏笑容依旧。
萧雨桐白了骆长风一眼,做出一副等会再收拾你的表情,接着便答道:“听我妈说,她这个远房表妹——就是我姨妈,小时候也学过芭蕾,可能天赋问题,总也跳不好,于是亲朋好友就都劝她放弃,但她都置若罔闻。大学毕业,家里帮她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她却没有去。后来,她因为一次意外摔坏了腿,从此与舞蹈无缘。再后来,失意的她开始做生意,没想到竟然发达了。她发达之后,除了生意上的往来,很少和人来往,我妈更是一年见不了她几回,听说,她那时迷上了收集旧衣服。”
“啊?这什么癖好?”袁佳敏不可置信,一副有钱人都好奇怪的表情。
“切!什么旧衣服?那叫古着,没文化真可怕。”宋珍珍科普道。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可不在意什么古着不古着的,我只喜欢——无敌海景大别墅!”袁佳敏潇洒地说,然后看着拱窗外浮光跃金的碧海,直直伸了个懒腰,表情十分惬意。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
“那,我们等下干嘛?”也许是觉得总听他们唠叨一个话题有些无聊,一直没有说话的徐舸丽问。
“不如K歌吧!”袁佳敏人活泼,鬼主意也多,舞蹈队台柱子不白当。
“好呀好呀。”萧雨桐很开心。
“不是吧,放着无敌海景不欣赏,留在屋里K歌?你们好宅耶!”宋珍珍撇嘴,有些不屑。
“你要唱歌?就你那歌喉,和你的舞技一样烂,别把狼给召来!”听萧雨桐提议唱歌,骆长风又在一边打趣。
“去去去,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汇报演出不给你当舞伴,让你演个单身狗梁山伯!”萧雨桐佯装生气,接着,话锋一转,“这狼是不会有,不过,这海边荒效野外的——看,后面有山呢!会不会有坟,会不会有——”边说边向别墅后面指了指,又做了个手电筒从下往上照的姿势,还伸了伸舌头。
“我呸呸呸,都瞎说什么呢?尽想些晦气的!天都要黑了还在乱讲会倒霉的!”最文静也最胆小的徐舸丽被萧雨桐吓着了。
闻言,骆长风耸耸肩。
本来,宋珍珍是想去海边散步游泳的,骆长风似乎也不是太想唱歌,徐舸丽也没有说话,似乎表示怎样都行;坚定想唱歌的只有袁佳敏和萧雨桐两个人。不过,待徐舸丽此话出口,大家很快沉默了。
“拍MV外景不都是选在海边山上之类的吗?衬着点点星光,对着夜色下的大海,还有比唱歌更好的选择吗?”萧雨桐见大家不话,又接着说道 。
听萧雨桐和徐舸丽说得那么恐怖,其他人也都同意了K歌的主意。
“哇,你姨妈家的电视大过我家一整面墙!”袁佳敏夸张地赞叹。
萧雨桐得意地笑,骆长风好整以睱搂过她肩——趁其他人专心挑歌调唛弄音响。
谁知是最新的设备,最老的曲库。一众愁眉莫展。
“我先来我先来!”袁佳敏一马当先。别人抢她不过,只好洗耳恭听。
音乐起时,却是《死了都要爱》。袁佳敏平时活泼随和,虽不会静若处子,但也不至动若疯兔,此时她形象大变,让众人大跌眼镜。
手舞足蹈、声撕力竭一番,袁佳敏丢下话筒,兀自发愣:咦,刚刚明明点的蔡依林的《日不落》啊,怎会?又想,机器出错是常事,不再多疑。
萧雨桐叹口气:“什么鬼歌啦?难听!”自己接过唛筒,点了一曲《当爱已成往事》,自顾自唱了起来,声线低沉表情温柔,颠倒众生的张国荣被她模仿得唯妙唯肖。
“唉?雨桐,你怎么也唱老歌啊?还女学男声?这不像你啊!”骆长风好奇地问。
“不知道,我顺手就点了随机!”萧雨桐尴尬一笑——以前自己从不随机选歌的,更不会模仿男歌手。其他人没有对这问题表现出过多兴趣,只是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玩着手机,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电视画面,顺便听别人来几嗓子。
接着是骆长风,他唱《女人花》。
宋珍珍也点了,一首《千年等一回》。
徐舸丽不爱唱歌,看他们几人好似办了一场怀旧金曲演唱会,只觉又无聊又好笑:“你们真是够了,听听你们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爸妈那一辈同学聚会呢!”
“谁让她歌单内容这么少,还几乎都是老歌,能选到这些已经不错了,你丫知足吧——要不?我再给你来个原唱版《一条大河》?”骆长风痞气地笑。其他人先是点头称是,接着又都不约而同地摆手,示意他千万别唱。
徐舸丽怕骆长风非在萧雨桐面前显宝,真要唱那《一条大河》,赶忙说:“要不,咱们玩点别的,我看这楼上——”说着眼睛向隐没在旋转楼梯上的二楼瞄了瞄。
“对啊,这一楼就这么气派,二楼还不知道藏着什么好东西呢!”袁佳敏兴奋地说。
“雨桐,你就带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你姨妈真在上面藏了什么宝贝呢,我们帮你鉴赏鉴赏。”学霸宋珍珍蠢蠢欲动。
“去去去,我这姨妈好歹也曾经是一方人物,要你们帮着鉴赏?”萧雨桐笑。
“萧萧,带我们去嘛——”骆长风嘟着嘴学女孩子撒娇,他也很好奇。
“恶心,”萧雨桐白了他一眼,“一定要上去吗?姨妈说,上面不能进的。”
“你姨妈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袁佳敏笑着说。
“就你爱瞎说!”萧雨桐急了,不客气地回道。
袁佳敏看她生气了,便不再说话。
其他人则都用一种期待的眼神望着萧雨桐。
“也许姨妈在上面藏了重要的东西,一定上锁的,你们——算了,去就去,看一眼又不会死人!走啦——”萧雨桐沉吟片刻,无奈地说。
男孩女孩争先恐后上到二楼。
萧雨桐傻眼了:“咦?没上锁的?这——”
“太好了!”大家欢呼着一拥而入。萧雨桐虽有些狐疑,但还是跟了进去。
二楼是一个整体大房间,因此格外宽敞。基本没什么装修,所以和一楼观感截然不同。实木地板。墙上一面大镜子。没有窗。没有家具。
少男少女索性坐在地板上,细细端详。
骆长风立起。一位脚站好,半蹲,起,半蹲,起,深蹲,起,深蹲,起。接着是二位脚,三位脚,四位脚,五位脚依次循环。
——原来是PLIE,芭蕾基本功的一种,平时在学校跳惯的。
“哇,也太爱现了吧!老师又不在!”袁佳敏不屑地笑。
“就是,平时跳也没见你多卖力!”“祝英台”萧雨桐并不回护她的“梁山伯”。
“地板弹性很好,绝对是形体室级别!不信,你们试——”骆长风正色说。
闻言,大家都试了试,发现果真如此。
“是了,墙上一面大镜子,几乎就是练功房,为什么没有窗——可能她至今仍在偷偷坚持。四十多岁了,腿又受过伤,还在跳芭蕾,这份执着是不容易让人理解。难怪不想旁人知道。”宋珍珍推理着。
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忽听得一声脆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哪里砸了下来。
众人闻声,身体都微微一震。
徐舸丽眼尖,指着墙角一只木箱子:“咦?这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莫名其妙。
“呃——会不会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比如说,那里——”宋珍珍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头上之前谁也没有注意过的天花板。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发现这别墅的天花板构造与众不同,不是一般豪宅那种精心设计细心装潢的精美样式,而是一种十分粗犷的构造——就像那些老厂房改造的场所一般,比如主打大气粗犷怀旧牌的酒吧咖啡吧茶舍等等。
那些改造后的老厂房往往保留了上方纵横交错的长梁结构,就和此刻大家看到的一样。几条粗壮的横梁都是规则长方体,朝向地面的那一面疏疏落落安装着几排舞台射灯,为整个二楼提供照明。
看清楚头顶的结构,大家释然了,觉得也许这箱子里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所以才会被萧雨桐姨妈藏到了屋梁上。原来如此。
“走,去寻宝!”袁佳敏早就蠢蠢欲动。撩起一众好奇心。大家也迫不及待跟上去。
这是一具古旧的木质箱子,不知以何种木材做成的。一个成年人正好可以方便抱起的大小,已经打开了。
一条海蓝色露肩芭蕾裙,一条白色连裤袜,一双香槟色芭蕾舞鞋。一整套行头。叠得整整齐齐,洗得一尘不染。但,如果细看,会发现腋下部位有淡黄色汗渍——洗不掉的,岁月的浸渍。
一袭旧衣。但华贵。舞衣上半错落镶嵌着点点碎钻,洁白的连裤袜十分无邪,香槟色的平头鞋,闪着青春张扬的色彩。
“哇!好酷!像阳光照在大海上,真是爱死了!”萧雨桐想起学校里为此次登台准备的演出服,灰扑扑一套,简直被甩出几十条街。
“你不会是想顺走吧?”徐舸丽一贯冷静。
“不太好吧?”宋珍珍知书达礼。
“哎呀,不会的啦!不过穿一下又不会怀孕。”说着,萧雨桐把手伸向箱子,可是又有些犹豫,毕竟是他人旧衣。会不会好脏?
骆长风看着她,眼神宠溺。
袁佳敏说:“你慢慢纠结,我去一楼上个洗手间。”
又过了一小会儿,萧雨桐终于大叫:“不管了,二手就二手,我穿定了,长风,你想不想来一场?”
还没等骆长风回答,就听得一阵动听的钢琴旋律从一楼传来,正是《化蝶》前奏。
“正好,有伴奏了。我去换衣服,你准备!”萧雨桐兴冲冲地对骆长风说,并没打算询问他的意见。
骆长风没带演出服。本来嘛,哪个出来玩会带?本来他是不想答应的,芭蕾是严肃的艺术,应当严肃对待,随随便便就跳是一种亵渎。
不过,当他看到换衫完毕的萧雨桐,马上改变了想法。
她像变了一个人,娇俏小妞变了妩媚女子——一颦一笑,烟视媚行。
他从前不知她有这样的魅力。
他们,因是队里舞艺最好的两个,所以常常互为拍档。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平日的活泼调皮还有带点可爱的刁蛮任性,在他眼里都美如一幅青春的画卷。虽然在老师“学业为重”的谆谆教诲下,他们皆已学会发乎情止乎礼,但是对她,他还是悄悄动过心。不过,从前她的眼是清浅的湖水,望进去,可以看见少女心底的清澈透明,而今,她的眼却是两口深井,深邃,幽暗,不可见底。但这份幽暗却更能激发某种探索欲望。像这样的她,令他更难抗拒。
对于少女神情中的改变,骆长风没有时间去细想。他只觉得,这舞非跳不可。
没有专业的演出服,男生便装上场。好在夏天的衣裤都比较宽松,一定要跳,也可勉强发挥。
“哇!靓女靓仔!险些错过这一出!”袁佳敏回来了,看着准备表演的二人赞叹,调皮地学着电影里的港腔港调。
“你怎知他们想跳?音乐开得刚刚好。”宋珍珍问。
“什么?不是我,我还以为是你——”袁佳敏惊诧道。
众皆愕然。
“无缘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温柔清丽的女声,是粤语《化蝶》。有一点鼻音,唱腔很好。伴着缠绵悱恻的钢琴曲,自一楼的旋转楼梯,袅袅娜娜拾级而上。
“梁山伯”“祝英台”已亮相。
原来前奏已结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暂时忘却了那小小的悬疑。
同窗共读,西窗剪烛。十八相送,楼台一别。
古人凄恻缠绵的爱情在这荒郊野海边的孤寂别墅中复活。在少男少女旋转的腰肢,跃动的足尖,开阖的臂弯,热切的神情里,梁山伯祝英台复活了。
她为他柔成一片水,他为她立成一座山。一次次旋转,一次次托举。她在他天空起舞。
起初,她一个人飞,而后,他们两个人飞。
她舞低杨柳,歌尽桃花。他倾倒玉山,情断天涯。
四手交叠,双人合璧。
——彩蝶翩翩过粉墙。
骆长风超常发挥。
之前在学校,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完美的托举,他总是打趣萧雨桐的体重——其实是他自己人瘦力气小。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有种力拔山兮的感觉。不过,一场舞将近终了,他还是累得气喘吁吁。怎么萧雨桐不提出休息呢?因为如果女生没有说累,他一个男生先提出来,未免显得太没男子气概。难道她还不累吗?想到这儿,他的目光停留在萧雨桐身上。
此刻的萧雨桐,娇唇微启,吐气如兰,汗水溽湿了两颊。本来,她脑后留着一个盘起的发髻,有两绺梳得笔直的秀发,自然地垂在太阳穴两边,就像一般芭蕾舞女演员常见的那种发型。此刻,她微湿的双鬓沁出几珠汗水,更加黑得发亮,裸露的双肩曲线迷人,微湿的露肩裙,连裤袜,更是勾勒出少女苗条匀称的身材。空气里散发着女人香。
骆长风挪不开视线。
“看什么看?小心抽你。”萧雨佯怒,心里却又羞又喜。
“没看什么,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骆长风被萧雨桐看穿心事,赶忙借机岔开话题,正好他已累极。
“其实我早就累了,但是看你跳得这么带劲就没好意思说休息。”萧雨桐一边吐气如兰,一边巧笑倩兮。
“那好极了,今天就到这儿,以后想跳,有得是机会!”骆长风终于松一口气。
“怎么,雨桐,你——还想跳下去?”骆长风想松开舞蹈时一直牵着的萧雨桐的手,却发现对方紧紧握住不放。
“没,没有啊。”女生没意识到当下的情形,因为她也落进荷尔蒙的陷阱,也为他着迷了。她回想男生跃动时矫健的身姿,虽然没着演出服但依然明显的紧绷的肌肉,他托举她时温柔的臂弯,热烈的眼神,还有她微微一仰头就可以看见的,那好看的锁骨,少年的锁骨。此时他红着脸,神情有些惊惶,像一只受惊的,优雅的小鹿。高挺的鼻梁沁出点点汗珠,在舞台灯下熠熠发光,散发着原始而青春的色彩。雄性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不放手?”骆长风胡思乱想,暗暗兴奋。
“你胡说——你——不老实。”女生起初以为他在开玩笑,并没有在意,但回过神,发现自己早就松了手,又向外抽了抽,却发现根本抽不出来。这才正色对骆长风说道:“哎呀,好啦,她们都看着呢!”说着,向一旁看热闹的袁佳敏等人努了努嘴。
骆长风闻言大惊,明明他早就松手了。
连同看演出的袁佳敏,宋珍珍,徐舸丽,众人这才明白,他们,分不开了。没有谁恶作剧。诡异得不可思议。
诸般办法皆无果。最后,只得袁佳敏等三个人强行“手术”——蛮力硬拉,直扯得二人手上鲜血淋漓。
恢复自由身的那一对,心中各自惊惶,一时相对无言。骆长风是小男子汉,泪不轻弹,只是吓得瑟瑟发抖。萧雨桐则倚靠着他,埋着头嘤嘤哭泣。
“这也太古怪了吧!我们快离开这里!”袁佳敏反应快。
“对,先去医院!”宋珍珍仍保留着一丝冷静。
“雨桐?还跳?你疯了?”众人正打算搀扶伤者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听得一向安静的徐舸丽惊惶地喊叫。这才发现,萧雨桐又跳了起来。此时,舞者手上的鲜血染红了舞衣舞鞋,脸上挂着泪痕,嘴角却带着微笑,一种昭示胜利的,耀武扬威的微笑。样子十分诡异。难怪徐舸丽被吓得大喊起来。
“萧雨桐!你干什么?想死吗?”五人中胆子最大的袁佳敏大声呵斥,一边伸手去拉她。
可是,萧雨桐却十分灵活地避开了她,以芭蕾舞蹈的专业姿势。她此时虽然受了伤,但却比平时的身手更灵活矫捷,如果忽略她脸上阴冷的笑容,她的舞姿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熟练更优美。此时,适才的钢琴声,连同“迷你演唱会”上大家唱过的歌,电视里的伴奏,此刻也从楼下传了上来。一首一首,老歌串烧。
不过,“烧”什么,“烧”——谁?
又增一分风波诡谲。
此刻谁也没心情去“欣赏”舞蹈和音乐。
“呆站着干什么,来帮忙!”袁佳敏招呼余众一起,采取包围战术。
萧雨桐就像灵动的天鹅扑翅欲飞,又好似翩翩的彩蝶绕花嬉戏,一任众人围追堵截,舞势丝毫不为所滞。她动作行云流水,表情却十分痛苦。她一边跳着,一边叫着:“怎么办?根本停不下来!救我!救救我——”脸上还保留着与她整个身体状态十分矛盾的笑容。像一个身不由已的提线木偶。
随着她舞动的脚步,血迹在地板上画出一个奇怪的图案,一只展翅的蝴蝶。
戏中是戏,戏外也是戏。戏中是千古情痴,葬身成蝶。戏外,是什么?
“吓?我们——”看够了此情此景,胆色最浅的徐舸丽萌生退意,只是不知如何出口,十几岁的青春年纪还未学会坦然弃友求生。
咣当!大门闭紧!
之前为通风,他们明明开着的,而且墙角的门吸坚实有力!再说,除了他们,这里没有别人!
跳窗?窗又在哪?
已经不用纠结如何开口,徐舸丽几近绝望——一阵风,等闲平地起波澜。门既已合,又无窗,自是凭空而起。
一阵歌,从楼底传上来——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惊恐莫名,慌不择路。主角还在跳,观众却已急欲离席。
没人注意到,那墙角的木箱。
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原垫在那舞衣之下的,此刻被风翻转,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翻过。
那是一份一九七七年的报纸,朝上的那面,用不大的篇幅,登着一则《声明》——《对于文革期间受到错误批判和打击的人民舞蹈家程小蝶同志的平反声明》。
平反后她是人民舞蹈家,平反前她是“牛鬼蛇神”,是“封资修”。不过是因为她爱舞蹈,爱芭蕾。在整个文艺界罢黜百家,一枝独放时,她却偏偏不爱样板戏,只爱已成禁舞的芭蕾《梁祝》。本来也不过是私底下跳跳,可是偏偏遇人不淑,被男友告发。她被红卫兵监禁,拷打,酷刑折磨,最终却神秘逃脱。虽然红卫兵和她的家人曾多方寻找,但却始终无果。
后来的官方资料中,将她定为失踪。
她没有赶上好年代,她没有跳够,更没有爱够,当然要听《死了都要爱》,《当爱已经往事》,《千年等一回》,以及《女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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