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清明了。
想起了一位老人,音容犹在。
早就想为他写点什么了,但是话到嘴边了又如梗在喉,现在算是时候了吧。
过年回家的时候,看到爷爷。人之将大幕垂年,心里想。过完年没多久,已幕垂年。也许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一辈子的操劳,一辈子的诚诚恳恳,在这一瞬间都终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眼角滑过了一滴眼泪,悄悄的。
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走了,背靠黄土面朝天,在他一生细细敲打的黄土里,得到永恒,最终也会化为黄土而再生。
我没了爷爷,中国没了一代人。这是一群任劳任怨的人,他们从一个満是泥土的时代走来,在身边的年轻人说他们唠唠叨叨的时候,他们依然如此,节节俭俭,不想为后人添更多的麻烦,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水田里,一把泥一把泥的搓揉着希望。他们还不时担心这些后生们,不识稻苗,不解农时。将来怕得全部机器种地了吧,他们也常常会在撑起犁耙休息的片刻间隙里互相这样揣测。
爷爷与我们就如小溪之于大海,虽一脉相承,却又仿佛相隔天涯。在小时候的记忆里只记得是住在后面老屋里的老人,一位我要称之为爷爷的老人。有时也会叫我给他放放牛,做些小锁事,但我还是有点不愿意。和爷爷的代沟如同那个时期的众多祖孙关系一样,在一个剧变的时代里双方似乎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们理解不了我们的快乐,我们理解不了他们的操劳。家里可以烤来吃和做薯片的红薯都已经够多了,还要去种干嘛呢?
他们常常会说起在旧社会里的那些日子,说起要去做壮丁的日子,去那遥远的地方挑一担煤块回来,天不亮出发,伴星星而归。再往后就到了新中国成立,在他们的眼里,新中国的开创者是一个比神仙还要神的人,他们常常会追忆那个时候的快乐,那纯朴的民风,还有那条鱼多的打架的小溪。到了60年代,就在痛苦里徘徊,蹲坐在由一棵老树架起的长椅子上,他们会细细的说起一些陌生的名字,那是一条条在那个年代里被饥饿所吞嗜的生命。
爷爷会木工,年轻时常上贵州,一挑走天下,也会说起当学徒时的种种艰辛:要做两年,只管饭,不给工资,还常常要挨打。当我们东跳西跳乱窜时,他们就会说起他们这般大的时候在做什么,以为追忆快乐才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爷爷还健康的时候,一直惦记着要出来走走,看看还没有见面的孙媳妇和小玄孙,但最终没有成行。一定都要回来,还在病床上的时候,爷爷就在念惦,到临终的时候他还在重复着这句话。
爷爷走的时候四世同堂,送他走的时候,他的小玄孙也一路上用小手撑地跪送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