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

悠然看完《困兽》,掩卷,沉思。这是篇关于中年危机的故事,同样的年龄段,虽然经历不如主人公来得精彩激烈,还是触动了很多的共鸣。曾经,她也做同样的困兽之斗,最后,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和自己在战斗。

悠然生在小城市,在未走出这座小城之前,一直是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井底蛙。若放在古代,悠然就是官宦家的小姐,养尊处优,娇生惯养,温室里长大。虽然外表看,悠然没有什么飞扬跋扈,霸道任性的小姐脾气,其实,骨子里生就了了股优越感,因为自小到哪里都是被捧着赞着夸着长大的。很多年以后,悠然回首的时候,才知道当年所有的温柔乡,于她的人生,其实都是一害。

悠然的第一劫,是在大学毕了业。以父亲的实力,回乡谋个职业,易如反掌。只是,悠然在省城大学混迹了四年,加上从来都不曾食过人间烟火,毅然决然地决意留在这灯红酒绿之地。在挥霍了五年的青春之后,有一天,悠然好容易挤上跨城的公交去上班,这个全城最火的31路车,人多到把悠然的脸抵到了玻璃窗,被迫看了沿途的风光,那些个晚上悠然玩high的地方,原来,一直都是异乡。第一次,悠然才有心智思量,关于鸡头和凤尾,关于未来的人生…逃!逃回家乡!如同当年来时候地毅然决然,悠然回得也是一样地毅然决然…虽然那里落后贫瘠,虽然没有喧闹繁华,但是,不是在这里,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在以后的岁月里,这个逃字,一直都在悠然的人生字典里,直到悠然有一天可以直面自己,才知道,儿时的温室效应,早就造就了悠然的畏难情绪,在未来的生活中,让悠然一直一直在逃…好在,那年,27岁的悠然还有18岁的容颜…

悠然的第二劫是遇到了夫君。这个第二劫,在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又被悠然称之为遇到了贵人。人生啊,总在你回头再看的时候,发现,原来每个岔口都是有其意义所在的。当年的痛苦不堪,难于忍受,回头望的时候,原来是最好的安排。因为,如果没有那种痛,又如何让你生变?所谓不破不立,当你能破了,你才有可能成为更好的自己。悠然陪着夫君一路创业前行,幼稚如悠然,一直是以玩的心在干,夫君则是有他自己的理想追求抱负。说到底,悠然就是从父母的庇护又交到夫君的荫蔽之下了。这从根子上的态度差异,如同价值观的不同,横亘在悠然和夫君之间,吹着风,生着火,冒着烟。终于,有一天,夫君对悠然说: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悠然心里的最后一丝自尊被压倒…轰然崩溃…那一年,悠然35。唯一能做的,只有逃,再次逃开…只是,这次,逃的有点远…拖儿带女,跨了洋…

悠然的第三劫是在在大洋彼岸挣扎了五年后,悠然四十。在终于解决了安家置业,开始扎根之后,后知后觉的悠然才突然明白,再也,回不去了,从此怕是要做个边缘人。这种可怕的脱节,回国已是陌生人,跟不上节奏,在异国他乡,融不进主流社会,又做着自己不擅长的家庭主妇母亲的角色,未来,显而易见地和儿女的思想沟壑,让悠然一下陷入了黑洞。这次的劫,比以往的任何次,都来得深刻,因为,彻底把悠然打回了原形,逃无可逃,只有直面羸弱的自己,直面惨淡的人生。很长一段时间,悠然和《困兽》里的主人公一样,挣扎纠结焦虑郁结。因为,悠然四十了,人到中年。有日对镜,悠然突然发现再也不复的容颜,那些年都是别人在生长的白发皱纹,现在,分分钟地在自己身上出现,岁月是把杀猪刀,对谁,都不留情面。悠然真心没准备好,总觉得在异乡是过客,有天…其实,她也不知,她的人生路在走向何方,所以,更加的惶恐,因为,她知道,四十岁,人生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这一劫,悠然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以为天不会再放晴。终于,有一天,她突然想明白了,这纠结,这焦虑,这惶恐,其实,只是她自己内心和自己的抗争。她看到了自己放不下的、想抓牢的其实抓不住的。容颜,如同花开花谢,时间这东西最是公平公正,即便是有些迟缓了些,其实这规律从来不会为谁改变…老,就让他来吧,不去抗拒,反而释然,因为内心不再给自己设限,不再因为抓不住而焦虑不安。其实,最大的死结在于自己对自己的否定,因为对外脱节,对内无助,悠然看到自己对自己的质疑和否定,以前所有的心理优势和优越感荡然无存,有的是一日复一日对自己的判定,而外界,所有的声音只会听到负面的那一面。有一段,悠然听到内外的声音大到罩遍全身,惶恐卑微到尘埃里,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能…什么也不会…怕!怕失去!那时的悠然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任何的改变和挫折…真的只要最后一根稻草,她就会…然后,有个声音在悠然心底升起:我是谁?我想要什么?我能做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我会成为今天的我?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吗?我真的什么都不能吗?我真的什么都不是吗?…然后,悠然看到了一个自大狂妄的自己,一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自己,一个要去拯救地球的自己…因为,她不肯承认自己有缺点,不敢面对自己的缺点,为了掩饰自己短处,装成自己很强大。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妈妈,为了证明自己飘扬过海的价值所在,也给孩子很大的压力…悠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局限啊!给自己给身边的人都没有机会,因为她其实希望世界是围着她转的,她想要的就要得到。然后,悠然换了个视角,她想明白了第一个问题,她是谁。她就是世间的一片叶、一棵草、一片云…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做她自己,不多不少,正正好,她不是上帝,不是天仙,也不是最完美的那个,她就是她自己,可能上面有道疤,可能缺了个口,但是,如果这就是完美呢,难道不是吗?完美不一定就是无缺憾,也许那一道裂痕,就是那个独特完美的悠然。油然,悠然知道爱自己。当悠然开始爱自己,她开始有力量去面对外界的一切。她不再怕回不去了,因为,确实回不去了,只是,也许当能回去的那天,就回去了。回去也许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么,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即便没有机会了,需要一切再来,需要放低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人生,从来就不应该是设定的道路,否则,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当遇到的时候,去面对,去解决就OK了嘛。也许不如自己设想的那么happy ending,但是,难道发生了不是就是事实吗?事物的发生不是一个力、一个人的作用,而是一个时间线、能量线的聚合,所以,为什么要去对抗已经发生?她不再因为自己的卑微渺小,什么也不会而惧怕,因为,即便残疾、即便需要拿起扫帚,她也会欣然去之。

悠然想明白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成为今天的我。人生路上的行进,就是一个选择中前行的路途,少年时候,都是埋头前行,谁会去看来时路?悠然,四十岁了,终于有机会回头看。然后,静下心,了然,这一路,虽然有各种外力,其实,最终的选择都是自己。请拨开所有的纷扰,静心想想,不去怪责别人强迫你去做什么,那么你站在这里是不是你在过去的所有时点,以当时的心智,选择了到今天的方向?而别人的强迫,有些时候那是贵人相助,有些时候,是恶人相向,需要历史去证明,但是,你再想想,那是不是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呢?因为,你抗争不过,所以屈服了,因为屈服,改变了人生的方向。也许你说没有办法,如果那样,请再去剖析下,根本就没有没有办法,否则不会有马拉拉,不会有特蕾莎修女,不会有佛祖…你会说,那些都入圣,好吧,那么,放过自己,不要苛责自己,无论现在在哪里,你都是在最好的地方,最好的时刻。很多时候,打败自己的,戳痛自己的,不是别人,其实是自己。那个强权也罢,那个恶毒歹心也罢,若是你让他的判定打倒了你自己,那是因为,你认同了他们,其实,是你自己在伤害自己…人,也许不能左右环境,但是可以,给自己内心的自由。

悠然想明白之后,知道,又过了一劫。悠然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子,唯一不同,是足够的open。这开放不是给自己找借口,不是阿Q的逃避了,而是对于任何的发生,任何的事实都尊重,不一定认同,但是尊重。然后,无惧,任何的发生都无惧,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有办法。对所有的事情不再设限,也许好,也许坏,也许不是当初的设想,也许是还没有水到渠成,也许会是更好的安排…有些事情,其实,只有时间才能证明。就如悠然少年的舒服,中年的惶恐,哪个是好?哪个是坏?在那个时点,谁能看得那么远?看得透彻?所以,不如放下,尽力,识势,放过自己,认同每个当下都是美好。

悠然看着睡在身边的丫头,酣睡中踢着被乱翻腾,小脸可爱,有悠然的眉眼,如小时的悠然,悠然想:是啊,也许我不能给你最好的,也许我不是最好的妈妈,只是,我也一定是这一世你能拥有的最好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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