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儿出生在沿海边盐碱地兔子不拉屎的地界,据说老一辈她老爷爷那一辈人逃荒到这地开荒造田就住了下来,来的有几个姓氏,王,李,张,陈,许,刘这几家子人便成立一个村落,脱胚盖房,砍树做梁,编芦苇草席做房顶,那时候几家人和睦相处,相互帮助,也无外界的骚扰,据奶奶说,鬼子都不来这地,找不到,去哪里都是一望无际湿地芦苇荡 ,冬天的风吹呜呜作响,总会担心把房顶吹跑了。
记得小时候奶奶家院里有一颗大的榆树,每到春天奶奶就会用竹竿绑个铁丝钩勾榆钱儿,一串串撸下来洗净撒上面粉放锅里蒸,奶奶一边添柴烧火,顺手剥蒜用臼子捣成蒜泥,放醋酱油点点香油,等着榆钱蒸熟出锅,奶奶会给孩子们一人一个白瓷碗,大半碗榆钱儿,加一勺蒜泥汁一拌,似乎是人间最美味,坐在院子里小板凳上还有一张有着裂缝的四方的饭桌,几个孩子嬉笑着,却未曾停手用筷子往嘴里塞着。
记忆中奶奶从来不发脾气,小脚小的,头发总是纹丝不乱盘着头发,插着一个银质的簪子,总是穿一身灰色斜襟衣裳,唯一爱好抽烟儿,咳嗽一连串不停也不影响她继续嘬吸那手卷的旱烟,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天天醉酒不知东南西北的爷爷,不停的咒骂和无奈的惆怅,爷爷在家她是一句不敢吱声,否则就打骂,七个孩子大小不一,她一个人要维持生计,为了维持家里和平,她把所有的苦楚委屈都在这旱烟里,将烟吸进去后吐出来的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天黑了,奶说去叫你爷那个老不死回来吃饭,哦,好嘞,几个孩子就小鸟炸翅般跑了出去。
爷爷有固定的地方喝酒有固定的酒友,那老头因为喝酒把老婆子气的喝农药自杀,留下俩儿子,因为喝酒俩儿子没人敢给说媳妇,至今光棍着,白天下地干活,晚上顺便在地边儿割了青草回来还得喂牛,俩儿子都不跟他这酒鬼爹来往,却也没法不去管他,顺着土路胡同一路烟来到我爷的酒友老鬼杨爷的家,隔着破塑料钉住的木格子窗户喊,爷,回家吃饭了,我爷虽然喝酒,但是对孩子不大呼小叫,照样慈爱可亲,爷手里握着俩知了猴,摊开手心给了哥哥弟弟他们,高兴的他俩雀跃欢呼,婧儿则拽住爷的衣角跟着爷回家,闻着爷身上散发劣质酒精味和浓厚的烟草味,似乎也是习惯了,未曾觉得难闻。
溜达着走到爹妈从地里回来必经的路上,远远看着是牛车从地头那边赶过来,婧儿看得出是她们家的牛车,便大声喊着爹娘,婧儿娘在牛车里坐着忙着站起来回应着她的闺女儿,二婶二叔则坐在车帮上,笑盈盈往前张望着,走近后,婧儿爹把牛喝住,看见爷背着手在路边站着,父亲恭敬的叫着爹,上车吧!母亲则脸色阴沉着,她对自己这位老公公简直没发去说,一日三顿酒,不吃饭也的喝酒,也不知道有啥好吃的,怪辣的,不满情绪都挂在脸上,二婶则跳下车,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下来,追着鹏飞弟弟就去了,二婶爱孩子,对鹏飞疼爱的不得了,爷说我溜达着回去,你们都回去卸车把牛给喂了,准渴了,父亲便牵着牛绳拉着地排车,车上坐着跟随颠簸的土路而身体晃动面无表情婧儿娘,爷依旧快活哼着也不知道是啥的曲儿,还会得意的哼出两声,婧儿最捉摸不透的就是爷,啥也不干,没人敢管他,吃啥奶奶就的给做,后来才知道,爷原来是地主的少爷,斗地主时候,老爷爷就积攒着东西领着近亲亲戚出来逃荒,爷爷改不了习气,根深蒂固了。
快到家时,便听见二婶嚷着孩子,嫌疯跑跟个土猴子一样,嫌奶奶不管不问,奶奶软弱不吭声,爷一听见就开始闹酒疯了,妈逼,你娘那个小脚能干个啥,替你追孩子?老大的俩娃还没管过,自己管不了别生,二婶瞬间没脾气了,这老头烦了儿子都打,虽说不打儿媳妇,孙子是舍得打的,二叔也懦弱的主,赶紧端着米汤出来嗔怨着二婶,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顺手塞给二婶一个鸡蛋,二婶又怀上了,奶奶时不时会给二婶补充营养,有时鸡蛋,有时候是韭菜包子,烙葱油面,二婶又把鸡蛋放进了裤兜里,端起米汤就喝起来,婧儿猜想肯定是二婶不舍得吃给她儿子鹏飞留着,婧儿娘则帮着奶奶盛饭碗,每人一碗榆钱饭,一勺蒜泥汁,各自找地方坐下来扒拉着碗里的榆钱饭,婧儿爹跟二叔说着村东那块地长得不如刘家洼子那块好,奶奶则张罗着把刷锅水淘出来饮牛,和玉米面剁野菜喂鸡,蛐蛐儿开始叫起来,跟随着街道喊孩子回家的呼喊声,鹏飞手里玩着知了猴,却低声淘气的应着外面的呼喊声,别喊了,我吃饱了,不回去了,惹得全家都跟着笑起来,那时那刻都是温馨快乐,无忧无虑,至今回想起来榆钱儿味道依旧在脑海回荡着,然而奶奶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