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狂风大作后,暴雨如注。人们都在急匆匆赶回家,我却开车逆行,出了小区。
给家人的借口是,出去给孩子们买些火烧,实却不然,我只是喜好这样的雨,喜欢被雨包围的感觉。
从小对雨,就有一种发自内心,难舍的喜爱,自己也找不到缘由。
七岁那年夏季,父亲,母亲带我和弟弟去石佛镇大集卖猪崽。回来的路上,已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父亲飞快地打扫一下车仓,让我三个人坐进去。他打开一张巨大的塑料布,给我们在头顶,捆扎了一个帐篷。
刚刚忙完,倾盆大雨,如江河倒挂,当头浇灌下来。风停了,雨却猛烈的击打着大地。人群如炸了窝的鸡,没头没脑地狂奔。
父亲拉起小推车,一步一顿,缓慢却平稳地走着,不像有雨,却如在田野里散步。父亲是个温和的男人,沉默寡言却不失亲切。他极其瘦弱,光着膀子你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瘦骨嶙峋。
父亲是村里极少数的高小毕业生,那时候算是高文平,据说相当于秀才。他的长锋小楷全村有名。作为家里唯一的“高材生”,没有继承父亲的毛笔字,是我终身遗憾。
透过塑料布的缝隙,我看着前面拉车的父亲。我感到惊讶,震撼于父亲瘦弱身体里的强劲。他一步一步趟过没过膝盖的水,雨水从他肩膀,流下,汇成溪流。
对比其他路人的狼狈,我愈加感到父亲的身躯,高大,挺拔,心里有热流,走遍全身。雨,无疑是冷的,可小推车的车厢里,温暖如春。我和弟弟打打闹闹,伴随身边一脸满足的母亲。
为什么感到温暖,因早就有人为你,默默遮挡着寒。
农村的生活,劳累而枯燥。做不完的农事,忙不完的脊背朝天。忙里偷“闲”,是每个孩子,最大的心愿。下雨天,无疑就是最正当的“忙里休闲”。
下雨天,大家都猫在家,看电视,玩游戏,睡觉,打扑克牌。尽情的放肆,大人都不会管。人们都说,老天爷刮风下雨,就是为了让劳累的农人,休息一下。
每到下雨天,我们全家人,就会坐在炕头,吃瓜子唠嗑。父亲会讲故事,说他们去挖河,说他们到北京卖祘。故事里总有讲不完的快乐和新鲜。母亲坐在炕头,纳着鞋底,听着我们的笑声。
下雨天,母亲会早早开始做饭。她会想着办法,多做几种好吃食。雨天,柴湿,于是轻烟不断,袅袅升起;灶堂里的火,突突突欢快的跳,把母亲的脸堂,映照的红彤彤。
包饺子,蒸包子,做苦累,熬干菜,相对而言,都是费时费力。全程工序较多,火候把握要求较高。越是如此,越是平时农忙时节,吃不到。偶尔吃一次,也越发的香甜。
母亲做这些饭食,从不要求儿女帮忙。她更喜欢一个人忙这忙那,在一阵忙碌之后,把香气腾腾的饭菜,端上破旧的餐桌。我们的大快朵颐就是对她的工作的最大支持。
窗外雨声淅沥,雨点啪啪啪敲打着窗棂,寒意阵阵。屋内热气腾腾,笑声阵阵,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人的精神追求,永远高于物质欲望,也更容易得到满足。丝丝点点的温情,会毫不费力地冲散身边的寒风。
随着年龄增长,爱雨之心愈甚。品尝过酸甜苦辣,见识过人间百态,体味过世态炎凉之后,心态也变得沧桑。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出差在外。半夜忽的醒来,窗外雨声轻扣,叮叮当当,滴滴答答,像是久违的老友。
那几年,一个人倍觉孤单。但只要夜半有雨,我必定能够醒来,听她淅淅沥沥,听她噼里啪啦。夜半的雨,总与美好的回忆有关。
裹着被,倚着窗,眯着眼,黑着灯,想起那些可爱的人,有趣的事,嘴角挂满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