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元节。枫溪河畔烛火通明,鞭炮声不绝于耳,人们纷纷焚香烧纸祭奠亲人,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今年与往年不同,多了一对蜡烛和三根香,多了一份烧包,多了一挂鞭炮。
正月初一的那一天,89岁高龄的奶奶在自己熟悉的床上陷入了沉睡,而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一位经历了晚清、民国和共和的老人,在新年的祝福声中驾鹤西去,从此我在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位爱我的人。
我生在株洲,长在株洲,对老家的记忆很少,只有每年春节的短短一周时间会回到那个叫做“家乡”的地方。小时候,交通还不发达,回老家只能坐大巴,往往白天出发,深夜才能到县城。因为政府水利工程建设,全族被举族搬迁至大山深处,所以到了县城后还得走2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真正的家。崎岖的山路,父亲打着手电在前头领着路,我和母亲在后头小心翼翼地沿着父亲走过的路慢慢前行。皓月当空,寒风阵阵,树影婆娑,三个人影就这么前行着。等到了家门口,我每每一声大喊“我回来了!”,原本漆黑的房屋顿时灯火通明,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和姐姐都笑容满面的开门迎接我们。即使腊月的寒风冰冷刺骨,此刻我的内心却是异常的温暖。(若是刚下过雨,走的泥巴路,那可能就是行路难之后被解放的另一种心情了!)
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真正见证我经历童年、青年和弱冠成长的就只有奶奶了。只记得一家人围着火炉,爷爷每次位居高座,和一家人侃侃而谈,颇有当家人的气派。而这时的我总会抢过爷爷手里的烧火棍,拨拉着炉火玩,因为里面烤着我最喜欢吃的糍粑,而爷爷总是会心一笑。
近20年的孤独,不知奶奶是如何过来的。只知道爷爷下葬的那一天奶奶哭了,哭得很伤心,而那之后就再没见奶奶哭过了。奶奶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想念爷爷,只是她从不会把这种思念之情在我们面前表露罢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回老家的次数从一年一次慢慢变成了两年一次。可以想象,年末,每当奶奶坐在门口,盼望着她的孙子回来的时候却没盼到期望的那个身影,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伤心,而每次能听到那声“我回来了!”声音的时候又是多么的欢喜。
每次回到老家,奶奶总会拿出事先从树上打下来的柚子给父亲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麻袋橘子给我吃,杀一只养了一年的老母鸡让母亲炖汤喝,而这些都是我们一年中最期待吃到的东西,奶奶早已将它们备好。
记得有一次,我在路边玩着花炮,突然看见奶奶拄着拐棍步履蹒跚地向远处走去。当时的我还很疑惑,奶奶单独一个人这是要去做什么?直到假期结束,我们要离开的那一天,奶奶提着一篮子鸡蛋来送我们说,“这里有一百个土鸡蛋,凡凡马上要考大学了,带回去给他补充点营养,山里的土鸡蛋正宗着咧。”我才知道,原来奶奶那是给我去买土鸡蛋了!
直到14年大学毕业,回株洲工作后,才开始恢复每年都回老家过年,因为这时候奶奶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不知何时起,奶奶的房间里摆放上了一个大红木棺材,沉甸甸的,好像在悄无声息的诉说着什么。也是从那时起,奶奶会询问我和姐姐,你们两个啥时候带对象回来,奶奶等着吃你们的喜茶啊。也就在去年,奶奶还对我说过,凡凡啊,等吃完你和你姐姐的喜茶我就闭眼去找你们的爷爷咯。可这却成了奶奶一生最大的遗憾。
正月初一的第一餐饭已做好,我们来到奶奶的房里叫奶奶一起来吃饭,可这次我们没能再将奶奶叫醒。原本红火喜庆的春节,挂上了白布,贴上了挽联,我们披麻戴孝。我跪坐在帘子后,替奶奶向前来悼念的每一位亲人朋友磕头谢礼;我燃香点烛焚纸钱,只为奶奶黄泉路上灯火通明一路顺畅;我聆听打书先生的唱腔和唢呐的鸣唱,只为与奶奶重温昔日的欢乐时光。
奶奶走了,带着些许遗憾永远的走了,去与思念了20年的爷爷会面了。河水静淌,河岸烛火通明,爷爷奶奶请不要牵挂,我们一切都好,你们在另一边也要幸福的生活。
会有那么一天,我牵着心爱人的手,身后跟着一个顽皮的小孩,来到你们的坟前,点燃两对蜡烛和六根香,深深一拜,告诉你们,我过得很好很幸福,不必牵挂。
2017年9月5日 书于中元节夜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