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她的温柔,善良,大度,都换来了什么?
她的思前想后,她考虑别人的感受。
善良和忧郁慢慢在周围让她生厌的环境中滋生了自嘲和逗比。
霄陌为什么叫霄陌呢?她也想过这个问题。不是书卷气的那个墨香的墨,也不是那个他喜欢的爱默生的那种默,她踏着家乡的土地,明明熟悉了十几年的气息,此刻她的脚板却感觉陌生,印刻在雪地上那么的陌生。这名字,听起来父母一定没在她身上注入太多的情感。
陌生的陌,在每个角落,在北半球还是南半球,她都感觉,归属感是那么的疏离。
她对自己的童年,记忆深刻。大多数的时光是自己读书,去书店买书,和书店的老板聊天,和路上小吃店的老板,文具店的老板,她似乎在童年的时候,就过早地和成年人世界产生交集。
父亲
她对父母来讲,行使一定的职能,比如父亲喝醉的时候,她一个人默默地擦一下午的地板,后来多了一只小白狗在身边陪他。父亲会尽量避免和她有一些肢体接触,握着她的手的时候,都是拇指和食指勾成一个圈,钳住她的手腕,让她感觉很不舒服,起初她觉得是自己手心黏黏的汗液或者巧克力残余让父亲嫌弃,后来她发现父亲对于她并不关心,可能都来不及嫌弃。
不过霄陌会电脑,是父亲教的,也不能说教,就是把电脑丢给霄陌,她自己就喜欢点点弄弄,捅咕捅咕。也就是掌握了这个技能,她盗了父亲的QQ密码,把父亲常用联系人的所有聊天记录打下来给母亲看,她心里只是想和大人炫耀自己黑客一般的能力,但真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会和屏幕那端的年轻女人说那些露骨的话,她自以为父亲从来不风月,不会甜言蜜语,她才意识到,只不过自己和母亲,都不是他心甘情愿乐意花时间哄花时间陪的对象罢了。
霄陌并未觉得一丝犹豫,一丝不安,她提着一壶烧开的热水就冲着父亲泼过去。从小到大,她都是任性妄为,嚣张跋扈惯了,一脸大小姐的样。她曾经一脸叛逆,习惯了一言不合,父亲如雷般的拳头,拳拳到肉地落下来,习惯了他突然从嗓子里大喊一声,吓得她筷子,碗掉了,还不慌不忙地收拾,习惯了他抬手,耳光会从哪个斜面落下来,她也学会了该表演什么表情,父亲会住手,表演什么表情父亲会停不下来地打她,似乎霄陌才是这场搏斗的控制者,她知道自己斜着脸,面无表情最欠打,她也知道她绷住脸,和着台灯的光,怎么挨打也不出声,不哭喊,最平静,让父亲最害怕。
此时,她感觉自己很勇敢,手上全是能量。她也不知道,父亲宣泄的是对现状的不满,对母亲的不满,还是什么,反正有一点她特别肯定,绝对不是为了鞭策自己,因为父亲的打,从来没有因为成绩,也没有因为她恋爱,就是无缘无故地,拳头就下来了。
她恨父亲,从弱小到不知所措,到慢慢摸索出抵挡的方式,她能越来越好地无视掉这个人,仿佛一个空气般的陌生男子在家里生活了十几年,这种伤害,已经不足为惧了。
她不在意喜欢自己的人,就感觉像秋收的稻草,一茬茬地长,她公然地读那个男生的表白信的时候,她对那个男生冷嘲热讽,他却仍然愿意每天陪她的时候,她却从来不在意喜欢他的男生。就像母亲说的那句,男人都是不可靠的。霄陌似乎在用自己的行为来反证这句话,她知道结果,只不过不同男生忍受她的程度不同罢了。她未曾想过和任何一个男同学结婚,她知道,无论谁,也无法把她从父亲的暴力中解救出来,无论谁,也无法代替母亲这个金主,让她能独立自由地活着。她对爱情不报有现实主义的希望,只是希望那些短暂的甜蜜能帮助她解压。 安全感,对于霄陌来说是奢侈品,她也从未奢望从任何人身上获得,如果不经意得到了,她也懂得接着,懂得珍惜。就像从未被善良对待的人是最能识别善良,最能珍惜善良一样;未曾长期活在安全感中的人,也最容易识别别人递过来的安全感。
慢慢地,她学会开始收束起自己身上的刺,从她开始发现她的任性伤害了太多的人,她突然开始学习隐忍,学习谦让,学习在意别人的情绪和感受。她学会了懂事。
她有时候却痛恨自己的懂事,小学初中寄宿在老师家的时候,生了水痘,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严严实实,浑身都是豆子大的汗珠,生怕自己喘的一丝空气会传染其他人。她睡觉前提前设好闹钟,每每第一个醒来帮老师摆筷子,摆碗。后来和老师的女儿睡一张床,总是盖不到被子,露半个身子在外面,和老师沟通一次无果后,她就愣着那样挺了一个冬天,感冒就一直没离开她这个忠实宿主。她要什么呢?
她要的是,不想给父母添麻烦,她要的是不需要任何负面的反馈到父母耳边,父亲问过老师霄陌表现的怎么样,老师说好,父亲就再也没问过别的。
恋爱
也就是这样,霄陌早早地开始恋爱了。恋爱了,就有机会得到关爱了。她感受的到异性给她的目光,对她的嘘寒问暖,只可惜每一段都不长。
要不就是那个男生太庸俗,她说说文学,他们共同的常用词就不一样了,又或者,和那个男生相处,霄陌觉得还没有自己一个人有意思,还没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兴致盎然。两个人之间似乎隔着银河。那个男生不了解她的欲望,或者说盛不住她的欲望,不止一次地说,你要的太多了,所以才会感觉累。而她内心深处对他不求上进的瞧不上,日益积累,表现在那个男生出轨的时候,她一脸淡然:唉,希望你下次出轨的对象能比我优秀,让我有一丝危机感,激发一下我的竞争意识。相必那个男生也是崩溃的,在自己自转的世界中如鱼得水,每次和霄陌的相处都感觉压力山大。
她也暗恋过高年级的学长,不叫暗恋,她直接就想着各种办法追了,她胆大又特别,无论追体育老师还是追高年级学长,她都不会大张旗鼓地拉条幅式的追,反倒是从一些小细节打动。她初一,就给高三体育生的学长递英语答案;弄到高三的课表,挑自己体育课翘掉,去后门给学长画素描;学长对这个学妹喜欢得紧。纵使年龄差距未谈成恋爱,年长的异性对她都心生好感,愿意跟她聊天,是好事吗?
好事啊,慢慢地,再也跟同龄人聊不来了。高年级的学长,可能最初是心动,和她同台一起唱歌,长相如胡歌一样的颀长男子,但接触时间久了,对于霄陌来说,他们是目标,他们象征着远方,她尽可能汲取他们的能量,缩小与其的差距。
人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会产生厌恶和排斥。她厌恶那些家庭幸福的孩子。就仿佛他们拥有她这辈子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她只对自己能改变的事情抱有希望和向往。
但其实,厌恶和排斥的底层是羡慕。她羡慕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羡慕的紧,不然她也不会第一次去男友家吃饭的时候,眼泪都收不住地滚到饭粒上,大家伙都看见了。
男友还打趣地说,怎么了?馋肉馋哭了?还是佣人阿姨不在,不会用筷子了?
他的父母是那么恩爱,他和哥哥的日常打闹,互相指责,这些,都是她这一生可望不可及的了。她从不说,但心里渴望那种来自家人的温暖。而她的童年,一箱箱来自俄罗斯的巧克力派,奶粉,盒装精致的泡面,巧克力和饼干,那些舶来品对于小朋友来说是极具诱惑的。而这些也冰凉地摆在她的早餐桌上,巧克力冰凉的质感和一壶热水就能解决的早餐,她的胃后来对凉的东西产生本能地抗拒。
她感觉,自己是残缺的,生在那样的家庭,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她从来不说自己心中的渴望,直到他男友地妈妈来班里开家长会的时候,霄陌被点名批评家长没有来,那个阿姨站起来替霄陌说话,她突然觉得这个阿姨很温暖,她不像妈妈,身上会喷香水,每天早起化妆,身上的服装总是精心设计,会礼貌地吻自己的脸颊,从不会进厨房。
那个阿姨经常会追剧,做的菜都是一些家常,那个阿姨会背地里跟男友说,对她好一点,收收自己的坏脾气,她可能在那个时候想过,嗯,如果真的和这家人一起生活,归属感和幸福感应该会很高。
她很多日常都是自己去吃饭,自己去上下学,自己给家长会的考卷签字,自己给自己留点阅读题,她常常会思考自己之后会到哪去,会遇见什么人,会过怎么样的生活,她想当作家,最喜欢做的是就是集书,买一套套的书。
长大之后,发现自己仍旧在继续儿时的模式。新鲜刺激来自于冒险精神,认识有趣的人,去有趣的地方,学新的技能,每每开辟一个新的领土,那种发现新大陆的窃喜,让她活力充沛。日复一日地重复让她觉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