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只鲸鱼。”
……
我看不清这片我曾反复探寻过的星海，也讶异自己已无法钻进儿时与伙伴玩闹的黑洞了，更加糟糕的是，我需要时刻游回宇宙的边缘呼吸。
大起大落翻涌了无数次的星海，滚动的星星好像耳边挣扎，大块朵硕的星鱼群。
我依稀看见那火红的太阳依然散发着万众瞩目的光芒，它的追随者还在围绕着它。我记得那里曾是儿时的游乐园，我记得我曾倚靠在那蔚蓝色的星球上休息过。
我记得我不是孤身一人的，我应该是在找寻着什么的。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但我知道这片海是光亮的。在这广袤无垠的海里，我大声呼唤着嘶喊着，我传出去的声音没有收到回音的来信，就证明我没有走出这里。
我的身影也顺理成章的丢进了这片海。
我感受到一只星鸟从头顶飞过，我听见它飞走又飞回，
“你在干什么？”
“我在呼唤。”
“你在呼唤谁？”
“我的同伴。”
“他们游往宇宙的根处了。”
“我没去过。”
“你要去吗？”
“我快要看不见了……”
星鸟飞走了，我能感受得到。
曾经闪闪发光的海面已经朦胧了，像是被童话里的巫婆施了诅咒。我应该离开这里了，太阳的光线从背后渐渐暗淡，我在摸索着去宇宙的尽头。
离开了那里，我感觉到很冷。我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儿，我听见附近飞船上的人窃窃私语，我可能知道他们在讨论些什么了。在我也不知道在哪里的海面上，顺着星星的影子，那根鱼叉没有留任何情面地扎进了我裸露的身体。
我疼得爬进了海里，我需要换气，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游到宇宙的边缘去了，我只能浮在这片海的表面，这样才能够舒坦一些。可是，不曾想，我遇到了他们……
我感受到那根鱼叉插进了我的背脊，它在和我的骨头打架。我感受到异常难忍的疼痛，伤口那里流出了血。血溜进了这海里便幻作了流沙似的细碎的星星。
我的眼睛里已经是黑暗了，我真的一点光亮都看不见了。
血腥味引来了海里的巨鱼，我知道它在我的身上撕扯了一块不小的肉。我感受到血液犹如被打开了闸门喷涌而出……
疼痛，无助，害怕，一下就涌上了心头，我剧烈晃动着，试图摆脱疼痛。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我的部落，它们在呼唤着我。但实际上，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好像没有办法甩开这无尽的黑暗和那只巨鱼给我撕裂感。
我在海里哭喊着，可是我能感知的只有疼痛和需要换气的危机感。
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仿佛只能在心里产生共鸣。
我渴望听见声音，哪怕是无助的哭喊呢？
可是我真的什么也听不见了，就像我看不见了一样。
那只巨鱼又啃下了一块会让我疼痛的夹杂着我那流沙似的血水的肉。我想我应该是在求助的，但是我的神经已经麻木了，已经不能够促使我快速思考。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挣脱了那只巨鱼。美丽的星光从我身体里流淌，我大概是能猜到眼前是泛起了一阵血雾，它在这星海里蔓延，最后成为星星。
我必须要换气了，我拖拽着庞大的身躯，游上海面，我感受到有很多星鸟从头顶上飞过，大概刚才那只也是在找寻部落吧。
一只星鸟落在了我露出海面的头上，我知道，一定是刚才那只。
“你在流血。”
“我到了吗？”
“你到了……”
“我到了吗？”
“你听不见了？”
“我找不到他们了……”
“他们回去了……”
“我还有多久才到？”
“你到了……”
“你看见我被巨鱼咬了吗？还有那些在飞船上的人……”
“什么？”
“我的骨头被那鱼叉插裂了，它却还在我的身体里。”
“我没有看见鱼叉。”
“我到了吗？”
“你听不见了……”
我知道我还在流血，我的味觉告诉我血已经从嘴里流出了。我听不见星鸟说些什么，只是絮絮叨叨说我的。我感到上空没了什么声响，我知道，那些星鸟飞远了。
“我该走了。”
“我到了吗？”
“……”
我知道它飞走了，扑打着海面远远的飞走了。
我应该要找到他们的，可是宇宙的尽头到底在哪，我到没到，我不知道。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快没有知觉了，我只觉得身体太重了，我已经承受不起了。
有只捕食鱼儿的星鸟落在我的头上。
“你伤口腐烂了。”
“这里是宇宙的尽头吗？”
“你要死了。”
“我还有多久才到？”
“什么？”
“……”
“你已经快死了……”
“我到了吗？”
“这里就是宇宙的尽头。”
“他们在等我……”
……
“你死了吗？”
我用力撑起快要掉落的身体，我知道它也要吃我的肉。我听不见它的声音，却一遍又一遍问它。
“我到了吗？”
“……”
我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但我明白，那只鸟在啃食我的伤口。
“我到了吗？”
“你要死了。”
“……”
我一片漆黑的眼前，竟然出现了曾经那熟悉的光亮，那只星鸟也变得十分闪亮，远处的部落在呼唤着我的姓名。我想，这是幻觉。
我没有力气了，张开翅膀，落入这海里，掀起的海浪抽打着海面……
我仿佛看见那只星鸟已经飞走了。
我认为我找不到他们了，因为我快死了。
我的灵魂跟随着我的身体下坠。
星鸟，人，巨鱼……这一路上和我有过接触的事物都浮现在了眼前。
我张望着这片应该闪闪发光的海，近处的远处的鱼群争相恐后的撕咬着我的身体。那只巨鱼又来了，它用自己的外表吓走了鱼群，发疯似的啃咬着我。
我眼里浮现出同伴的身影，儿时在黑洞里穿梭画面也出现了，那个灵动活泼的我也出现了，我问它，
“我的同伴来了吗？我到了吗？”
“……”
所谓鲸落，在活着前，希望得到别人的救赎，却不曾想，在这满目疮痍的世界，被迫成了救赎。
那么算是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