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在机械巨臂的挥动下,腾起团团尘土,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母亲站在远处,满脸的酸楚,口中喃喃自语:多少个起早摸黑,当年往山上送饭,鞋都磨破了好几双啊!
老屋,倾注了父母多年的心血!
为此,母亲多次试问我,并说出不拆的理由:你场地那么大,老屋不碍事。我说新房边上还留着老屋影响环境,后来她仍多次抱着希望劝说我:老屋留着做橱房,还省着一笔钱。
为不使老人过早心塞,我一直敷衍着:到时再说吧,能留尽量留。
去屋并不老
我还是个懵懂少年时,父母就为我做了这栋房,在父母的世界里两个儿子必须要两栋房,父辈们都说:找媳妇别人家首先要看你家是否有房子!在他们看来房子是和儿子结婚一样重要的头等大事!
我们从浙江移民来这里,开始住的是茅草棚,后来做的房子也是用土夯的泥巴屋,且又小,楼层又低(按你的移民经费来定平方),而如今做的房子是全新的青砖黛瓦,木梁也是老林中一二百年的大松木,大窗户,还用上了钢筋和玻璃,关起窗户屋里还透亮!
父母在村人羡慕的言谈中心悦了好几年!
好景总是不长的,父母又望屋心塞了。
原因在于我。
在我们那年代,男人当婚年龄是十八到二十二岁,而我完全是个不守成规的人,村里上下年龄的都结婚成家生子了,我却还要与父母同灶吃饭,最令父母气愤的是,婚前唯一一次恋爱且订了婚了,也在半年后告吹!
村里人还在夸赞新房的气派,可父母一直没了兴奋的燃点。
在长辈的期待中,在房屋近十岁时,终于迎来了主人!
结婚的酒席自然是在新房置办的,所有的门窗都张帖喜字和对联,亲戚朋友都来了,很是热闹,我们拜过堂后,父母的心总算踏实了。
从他们开心的笑谈中,房屋也实现了他们认为的房屋最大价值所在了!
婚后十四个月,房屋新添了新的成员:女儿降临了,女儿很健康,三四个月便能稳稳的坐着,五六个月时,把她放在堂前轿里(专门为小孩没走路前做的,有轮子),我们在哂坪上做事,女人很是好动,双手用力地砸着玩具,一蹦一跳,趁我俩没注意居然坐上轿子上,吓得我赶紧跑进屋抱住,七个多月女儿便能推着轿子移步了,看见地上有物便去捡,有一次把地上的鸡鸭屎抓在手上糊弄,满身很浓很浓的臭,我抓起女儿往河边跑。
女儿还没到九个月的某个夜晚,我从外面回来脚刚进屋,妻兴奋的告诉我,女儿会走路了,我还不信,急忙蹲下在远处张开双臂,女儿果真跌跌撞撞扑入我怀中,我兴奋的抱起女儿往空中抛,揽在怀中亲了又亲!
又过了二十三个月,儿子出生了!也不知是这房屋的风水好,还是我俩的基因好,儿子不到十个月时也会到处跑了,印象当中俩小孩从未有过询医问药,特别奇的事,头晚还是发烧很历害的,第二天又蹦蹦跳跳,只是儿子梦游好可笑,哭嚷着醒来要拉尿,站在尿罐前一阵乱摸,又走回来,拉开抽屉,往抽屉撒……
每天看看儿女成长,又似乎不见长高,为记下他们长高的过程,我在堂前的墙壁上,每年的正月初十,在同一位置让他们背靠墙壁,在墙上刻下每年的高度,然后写上年份,由低到高,从2000年一直到长高定格的2012年!
那时在家务农,田地劳动非常辛苦,一到晚上身体十分疲惫,但有俩小孩的陪伴也是最幸福的时段,我趴在床上,两小孩一个坐头一个坐腿,轻软的四只小手在我的肩,背,腰上敲打,时而用双手拍,时而抡起小拳捶,一边要我不断地说着故事,慢慢迷糊中,心身也彻底得到了放松!
九十年代末,我报名参加了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每年有二次去九江考试,每次前后三到四天,记得每次回家,小孩都会坐在石头门坎上等我,我的身子从缓坡上探出看见房屋时,俩小孩会拚命跑过来,并大声向母亲和别人喊:我爸爸回来了,我爸爸回来了,后来妻说,俩小孩知道你下午要回来,小伙伴来约他们玩都没去,吃完饭就在家等了。
务农的沧桑,终使我走出了田间地垅,小孩也随我们逐流,完成学业,外出务工,家,几乎成了客栈。
我们和外出务工人员一样,平日里房屋没人居住,也少去打理了,房屋也在岁月的风雨中变成老屋了,屋顶的老瓦也是东补西漏的,木梁和楼板有几处都霉烂了,特别是近几年几个兄弟和邻居家都盖起了新房,老屋也就越发老态和沧桑了!
尽管老屋四壁粗砺,家中也没件像样的东西,平日里我时常携妻会在老屋中坐坐,似乎只有此时才会感到心最静,心最安,最舒心,最踏实!
这些年,住过五星级酒店,也吃过所谓的山珍海味,但总没有老屋陋室睡的香沉!任何美食也没有老屋的土灶烧出的锅巴香脆!
老屋留给家人的幸福早以融入家人的每个感官和每根神经中,而这种幸福的记忆将伴随我们终身!
别了,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