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长,画家孙戈,广州美协副主席。网名孙哥,一份男人的满满自信,也不乏一点江湖气息的豪爽。
在他的博客上,受到关注最多的作品是《每日漫像》,从中不难窥见,他所接触的多是社会精英和文化名流——这不是我所关心的。我所关心的是,在灯红酒绿的迎来送往之余,在觥筹交错的杯盘狼藉之后,作为画家的他,却始终保持着一份难能可贵的淡定与从容。我的根据来自于他的另一个系列作品——《移动的生活》。
《移动的生活》是我非常喜爱和欣赏一组作品。记得从关注画家的博客开始,就曾给他留言,称他的漫像作品远远不如移动生活系列精彩,画家随即答复我,“漫像不过是饭后的一杯茶,闲时的一支烟,高兴时的一口酒,有点瘾。”其目的,是为了“娱乐朋友”,含蓄而俏皮的回答,一下将我们的心拉得很近。从那以后,我便更加关注《移动的生活》,直到他的第十三幅作品出炉,直到某报社记者要就此系列作品对画家进行专访。
与《每日漫像》截然不同的是,《移动的生活》远离了画家所熟知的社会语境,进入另一个相对陌生的表述空间。我们很容易就可以透过画面窥见更多的时代符号,看到画面之外喧闹的街市、噪杂的工地、寂寥的站台,或者街道拐角处老槐树下难得的一片阴凉,这里流淌着生活真实的声音,弥散着生活真实的味道,也正是画家创作生命的源泉所在,根系所在。越来越多的老城区在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我们寄托在那里的关于生命的片段记忆;城市在毫无节制地铺展永不满足的胃口,毫无节制地吞吐着人们旺盛的消费热情和人伦欲望,而不变的,是生活城市最底层群体的木讷、无助、卑微,和淡淡的无聊。
科技是一柄双刃剑,信息也是如此。
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人类都不缺乏瘟疫、战争和死亡,但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信息改变了生活,如同蝴蝶效应,信息的快速传递加剧了焦虑,放大了恐慌,成为所有事端的罪魁祸首。
通过移动通讯工具,现代社会海量的信息被强加到这些处于城市底层的简单的个体身上,剥夺了他们的单纯和平静,使他们深陷于个体的焦虑,并导致群体的迷失。这些或许是最不需要信息的人,却身不由己地“被信息化”了。画家将他们画的很美,这源于艺术家追求美的天质。
直面社会现状,关注草根民生,把普通人生活的窘迫、琐碎和卑微描绘出来,许多画家都能做到。但是能够把现实刻画得如此精致,如此灵动,甚至如此可爱,才是孙哥的不同凡响之处。这些在清晨或黄昏时从我们身边悄悄经过的,或沉思或低语的被移动信息改变了的普通人,活得与我们一般窘迫与无奈,却仿佛是死寂生活角落里,挣扎着的一丛温暖的暗绿,让我们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一线生机。只有明白了画家对现实生活这种诗意的态度,才能真正理解他的作品。
从《每日漫像》到《移动的生活》,两种语境的切换,表现出一种文化工作者对社会现状的焦虑与担忧,一种不自觉的文化觉醒与道德回归,一种堂吉诃德式的自我搏杀与拯救。也正是这种文化情怀,让我想起了孙哥的另外一幅作品《硝烟初散》。画家不正是那个面对四壁狼籍的年轻战士吗?面对文化家园的被摧毁、被破坏,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战士,举目四顾,茫然无措。那个背影中所包含的惊愕、悲怆和叹惋,所凝聚着的复杂而深沉的情绪和文化内涵,让每一个观者久久无法释怀。可以毫不吝啬赞美地说,中国近现代有两个著名的“背影”:一个是朱自清先生笔下的散文《背影》,写的是父亲;一个是画家孙戈笔下的战士,画的是自己。
画家的骨子里,始终坚守着一个中国文人特有的使命感和责任心。顺着故乡的红砖碧瓦和青石窄巷,他踽踽独行,试图用画笔,用粗糙乃至锋利的笔触,用凝重凌乱的色块,向我们昭示什么,启迪什么。遗憾的是,这种警醒,并没有多少人能够读懂。
生活原来没有那么多荷塘月色,那么多春堤破晓,那么多浔阳夜宴。
人类无疑需要这样一个部落,他们的使命就是代替我们思考,思考过往,也思考将来。他们是人类中的智者,如同植物中的蕨类和地衣,过多的阳光雨露,对于他们不是恩赐,而是扼杀。也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使我们有了一个可以向往,值得期许的彼岸。
面对画作,称读而不称看,因为真正的敬意,起自于默默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