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看《当我在谈跑步时,我在谈些什么》深深震撼于村上君对于跑步的坚持,他从三十三岁开始,每年参加一次马拉松,一下便跑了二十年。他说一旦养成习惯后,则由惯性的轮子发挥力量,所以得来全不费力气。
持之以恒,不乱节奏,对于长期作业实在至为重要。一旦节奏得以设定,其余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村上君真的是个能坚持的人么,也是,也不是。
说他是,是因为,的确当他三十三岁那年,他决定开始跑步。是因为他觉得欲想长期做写作这种脑力劳动,必须要有适当的身体活动相得益彰。所以他选择了跑步,在一开始跑起来的时候,他也像大多数人一样觉得痛苦,身体一直喊停,但只要跨越身体的初始疲劳,让它慢慢适应跑步这种节奏,便渐渐没那么不舒服了。
他说,坚持跑步的理由只有一个,中断跑步的理由却有一大卡车 。所以他规定自己不能超过两天不跑,每周需要保持三十五公里以上的跑量。而在跑马拉松过程中,他刚跑起来时,总觉得可以拿个名次,当快要跑完时,觉得能坚持完全程就不错了,以后再也不想跑了,这样的思想反反复复地出现,但是他总也没拿到个好名次,总也每年都坚持去跑马拉松。
他给自己规定,跑马拉松时,必须跑完全程,而且不能走,这是他的一个底线。每次马拉松跑下来,他都要去想想问题出在哪里,有一年腿抽筋了,他痛心疾首地想是因为跑步量不够啊,所以以后才有每周跑量的规定。
不但如此,他除了跑马拉松之外,还去做铁人三项,就是跑步加骑自行车加游泳,他夏天参加铁人三项,冬天便参加马拉松。即便对于他来说,骑自行车并不令人愉快,因为需要无法选择安全的路线,而且需要学习修理自行车的一切技能,他也坚持让自己去这么做了。
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他在雅典的酷暑下一个人跑马拉松全程,身体水分差点被蒸干,然而还是坚持下来,事后坐在凉台下吹风,便觉得也是美好的回忆。于他,跑步并不是一件自然的事情,但是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去做,从而成为生活里的一部分。
正因为可以经历这痛苦,我才从这个过程中发现活着的感觉。至少是发现一部分。我现在才认识到:生存的质量并非成绩、数字、名次之类固定的东西,而是含于行为之中的流动性的东西。
说他不是,是因为,跑步是他性情相宜的事情。他喜欢独处,喜欢一天里面有一些时间放空思绪,而跑步最恰当不过。只需要一双跑鞋,一个跑道,便可以随时去跑。他觉得跑步的时候听摇滚最合适,他喜欢跑步的时候练习演讲。 如果说最初他为了写作而跑,后期的他则是为了跑步而跑。因为渐渐地跑步与他便成为一体,无法分开了。跑步首先给了他一个强健的体形,是他跑步之前不曾有的,然后慢慢地让他身体适应了跑步的苦役,也就不怕那文字工作长期的伏案了,最后跑步已融入骨髓,无法分离。
世人皆说,如果像村上君那么努力坚持跑步,说不定也可会成为小说家呢。
然而村上君自己却说过:
正是与别人的不同,人才得以确立自我。
因为作为小说家的村上君,并不是努力得来的,而只是某一天的一个念头。有一天他坐在高台上看竞技比赛,忽然一个念头飘过来说,写篇小说如何。于是他尽在打理酒馆的深夜里每天写上两个钟头,写成了他的处女作《且听风吟》,没想到便得奖了。但他也不因得奖而骄傲,继续写下去,又写了另外两篇,却没有得到评论家们像处女座这篇这般的好评,虽然仍然是受读者欢迎的。他也不因此而气馁,便在三十岁那年决定成为职业小说家了。
因为他深深感受到,假如要做到长篇宏制的构思,需得有大量的时间,这并不是一个业余写作者做得到的。当时身边人反对声一片,纷纷出主意说,或可以把酒馆交给其他人打理,若小说家做不成,还不失却这份收入营生。他却是坚定的,折中的事儿他干不来,因为他相信若非全力以赴,则事情是做不好的。从他开始做职业小说家那天起,他便决定改变生活作息习惯,从原来的晚睡晚起,调整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只上午几个小时写作,而下午便可以看书,黄昏时分便可以悠哉悠哉。虽然因此而失却了很多社交时间,但是于他却并不重要,因为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社交便是向读者做出交代,便是将文字写好。在他小说家生涯里,虽也多流言,但他只是不怕,他觉得凡此种种皆可以成为他生活的养分的。
与和周遭的人们交往相比,我宁愿优先确立能专心致志创作小说的、稳定和谐的生活。我的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人际关系并非同某些特定的人物构筑的,而是与或多或少的读者构筑的。
所以村上君成为小说家,与其说只是靠努力,不如说更多是靠天性。比如天赋,不然不会一写即得奖,比如独处的性情,不然不会适应这长期伏案的生活,比如淡泊,不然不会对外界的评论那么平静,比如生而带来的坚韧,无论是打理好酒馆下的功夫,还是能够长期跑步的磨练。
村上君自己也说,写作最重要的是天赋,其次是专注力,再次是耐力。是啊,写作必得凑够三要素。
然而他也说过,跑步或者写作,并不是有人叫我去跑或去写的,也不是因为我看见了会有什么好处,而只是因为这两样我原本都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