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站台的时候,耳机里EASON正在唱“闭起双眼我最挂念谁,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石小天依言闭了眼,火车缓缓进站,轰隆声让站台有些许震颤,手里紧拽的手机却依然静默。“算了吧,”石小天在心里安慰自己“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可为什么闭眼还能看到她十一岁的模样,为什么眼框还是渐渐热了?”
石小天第一次见到苏浅叶,那年他十三岁,她十一岁。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她穿一身湖绿色的小洋装,灵动的大眼一转,模样就刻进了石小天心里,在之后的十数年,温故怀念,历久弥新。
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石小天开始各种犯蠢的吸引,故意惹苏浅叶生气,然后又巴巴的上前去哄。苏浅叶是骄傲的、会发光的、睥睨众生的。永远高居榜首的她对石小天的讨好从不买账,却仍会被他气得跳脚。
语文是苏浅叶最优异的学科,作文每每是年级范文,朗读课文时字正腔圆,发音标准,像百灵鸟的歌唱婉转动听。石小天耗费了不少脑细胞终于缠着苏浅叶收下他作为学写文章的关门弟子,从此终比普通同学多了一个身份,对她而言。
可以朝夕相处的日子太短,中考过后,石小天和苏浅叶便进了不同的高中的大门。倒也不是石小天成绩不好,自从担了苏浅叶徒弟的名头后,为了不给苏浅叶丢脸,他读书刻苦的程度连自己都被吓到,一个暑期的时间,能把课本抄两遍,好在人也不傻,付出后的收获也是明显的,学渣逆袭史进展顺利,但家中却无力负担贵族高中高昂的学费。石小天只盼苏浅叶不要在高中遇到真命天子,大动凡心。
填高考志愿前,石小天装做不经意的问苏浅叶想去哪里上大学。“北京,我要去北京。”苏浅叶一句话,石小天的五个平行志愿从重点名校到二本院校,前缀都未少了北京二字。志愿表上交后就急不可耐的给苏浅叶打电话讲自己填了哪些学校,一口气说完,那边竟无反应,或有一声耳难可闻的叹息吧。听完苏浅叶的志愿,石小天在电话那头咆哮了,直呼苏浅叶是个骗子。她除了第一志愿,用来试试运气的那个填了北京外,其他的志愿都在别的城市,天南海北,不是帝都。苏浅叶很淡然:“我只想上最好的大学,如果去不了北京最好的,就去别的城市最好的。我只是想去北京,不代表我一定会去北京。我没有骗你,因我从未对你承诺过。”石小天呐呐的噤了声。
刚去北京的时候石小天还会对苏浅叶说如果你早跟我说你填了S大,我就也填那里了。苏浅叶只是笑笑不说话,石小天便不再提了。
香山的红叶很美,北京的冬夜很冷。石小天在同学忙着打雪仗的夜里堆了个雪人,拍了照发给苏浅叶。南方还是很少下雪的,尤其是能堆雪人的大雪。QQ上见她没反应,索性拨了过去,寒暄了几句,苏浅叶夸他普通话说得有进步,雪人堆得很丑,便无话了。石小天竭尽全力把能想到的话题都说了一遍,然后挂了电话。
12、3岁的时候以为有此生最好的运气去遇见,16、7岁的时候以为等待到了大学就会有什么不一样,18、9岁的时候才发现,即便早早的参与某人的生命,即便对她而言不只是个路人甲,与她的距离也如初识时一般,向前的步伐无法跨越,哽住喉的话说不出口。
石小天说我开始写小说了,写完了请你批评指正。苏浅叶说好。石小天说我开始写诗了,你看看这首怎么样,苏浅叶说俗。石小天在大一的寒假跑到苏浅叶家楼下,托人转交给苏浅叶一本香山红叶蝴蝶标本。然后拿出手机给苏浅叶打电话一本正经的撒谎,“我已经回学校了,这次回家太匆忙,以后再见你吧,你收到蝴蝶标本了吗?好看吗?”。苏浅叶说:“还不错,只是这美太残忍。”
石小天在QQ上跟苏浅叶聊天:“你知道吗?我高中谈过一个女朋友,因为她笑起来像你。”苏浅叶回:“没注意已经这么晚了,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石小天看着屏幕上黑掉的头像,心中的晦涩如那灰色的背景,弥漫开来。
苏浅叶有男友了,像是末日宣判般,虽然明知这一天会到来。石小天还是会在QQ上关怀师父,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自己也不是,师父莫要对感情太认真。室友替石小天不平:“你怎么那么贱,甘当备胎。”石小天笑得苦涩,“我倒是想做备胎,可是她不要。”
毕业后苏浅叶去了广州,她男友在那座城市。石小天醉时梦里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再跟去,清醒时手中已拿着到广州的火车票了。虽然在同一座城市,石小天与苏浅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苏浅叶从不主动联系石小天,石小天亦只会隔个大半年给苏浅叶拨个问候电话,或在QQ上聊几句。
某天兴起逛苏浅叶空间时才发现曾漏掉了她的一条说说,一条与男友分开三个月后公布恢复单身的说说。原来,苏浅叶在毕业前已经跟男友分手了。石小天想起最近一次给苏浅叶打电话时她说想去峨眉山玩,逗逗猴子,去去烟火气。当晚便请了年假买了飞成都的机票。峨眉山海拔3000多米,听人说山顶常有雨,很难见到日出。许是佛祖见着石小天徒步登山不易,爬了两日的山,登顶时倒是运气极好的见着了峨眉山胜景之一的云海日出。金顶上的普贤菩萨坐于白象上,双眼微闭却面带笑意,静静的接受着善男信女的膜拜献礼。
石小天游山玩水品美食,玩了足足一个周。再回广州后一个电话把苏浅叶约了出来。一开口就直入主题,“我要离开了。”“哦,去哪里?”苏浅叶并不惊讶,“回北京,广州分公司有一个调去北京总公司的机会,前段时间经理跟我提过了,我说需要考虑下,刚刚才决定了”。“嗯,那是高升啊,挺好的,这顿你请吧”苏浅叶调皮的笑了,一点都不像已工作三年的职场白骨精。那双大眼依然灵动,和记忆中一样。这么多年,怎么感觉她从未长大呢。石小天在脑内吐槽,然后默默掏出了钱包。
离开广州时是个大晴天,这个城市下雨的时间总是太短,让人来不及感伤,便已雨过天晴。石小天特意没有乘飞机,坐在窗边看自己一点点远离广州,像从一场遥不可及的梦中慢慢醒来。手机还是静静的,没有未接电话,没有新微信,没有新短信。之前已经告诉过苏浅叶,自己离开的火车是29日中午12点,她或许已经忘了,或者太忙顾不上,或者无法顾及吧。是的,无法顾及,对一个注定不会爱上的人,不回应是最大的温柔吧。
石小天将头靠在窗玻璃上,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耳机里仍是EASON在哼唱“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快不快乐有天总过去/爱若为了永不失去/谁勉强娱乐过谁/爱若难以放在手里/何不将这双手放在心里。”终是闭了眼,仍泪在脸上肆意的流。这世界这么大,总会容得下一个男人再也掩饰不住,亦决意要舍去的伤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