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南京之前是一直喜欢猫的,家里也陆陆续续的养活过几只。老家的房子那时候还是平房,一排几户人家相连,需要烧柴做饭烧煤取暖的那种。主房的前庭都是带有院子,平日可以种些小菜,存些日常所需,一年四季都不会闲余,生活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八九十年代大家日子过得都有些清苦,也都没有什么抱怨,该做的事该说的话都按部就班的流动和发生,线条粗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有想法的人都会努力的去填补,就有了盼头。这样的日子中很少有无用置备,猫狗就绝不是宠物意义上的猫狗了,它们都有专业的职责,猫要抓老鼠,狗要看家护院。
小时候东北的冬天极冷,暖气还没有普及,土炕再烧也只能是前半夜热后半夜冷,平日在房间里活动要穿着外套,时至今日我都能回想起来铠甲一般厚重的棉衣棉裤穿在身上的感觉。那时家里的猫就是个活的暖宝宝,抱在怀里,坐在腿上,睡在被窝里都是温暖的记忆。可是狗呢,要么黑的要么黄的,脏了吧唧,有的人家可能会养只大狼狗,却是很凶的。尤其我不喜欢狗那种过分的热情,遇到主人扑到身上,爪子上都是泥巴,伸出舌头一通乱舔,逮那舔那,也不知道它刚刚吃过什么,尾巴摇的都快成风扇了,扑面的冷风中,还带着体味和乱飞的毛……至于吗?你看看猫,从来都是那么优雅从容的姿态,不急不躁的傲娇,所以我打心眼里鄙视狗这种不淡定的生物。
可惜的是,这种想法在养了布丁后就全部被推翻了,包括人类视角的世界观,我后来甚至是这样想的:世界上只分两种人,养狗的和不养狗的。
2008年的年底,老家的哥们来南京办事顺路想来看看我,怕我没时间就先打的电话:
“三哥,后天到南京,你有时间吗?”
“有的,你来吧!我会用最热情的方式接待你!”
“啥叫最热情的方式……?”
“我可以给你个热烈的拥抱!”
“嗯!”
“我会舔你的脸!”
“靠,恶心!”
“还会在你的鞋上撒尿!哈哈哈!”
“滚!”
这时候我养布丁快一年了,布丁是条狗——而且是哈士奇!养它纯属意外,原来的主人家里有一条成年的哈士奇,是布丁的爸爸。它这一窝有四五个兄弟姐妹,都找到了新主人,那家人本打算把布丁留下的,可是后来还是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不了两条狗狗,最后决定把布丁送人的时候它已经有六个月大了。这一年多来我算是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生活模式。因为当一条狗开始探索这个世界的时候,人类的经验是根本用不上的,从最初的匪夷所思到后来的见怪不怪天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布丁不仅仅具有哈奇士一切种种神经质的搞笑,奇葩的行为,反智的怪癖,重要的是它改变了我思维方式——想要了解狗,就要站在狗角度思考问题……
就像这次朋友来一样,我并没有因为好久不见而急于叙旧,哪样很不符合一个养哈奇士的人气质。当我们在饭店的包间里落座后,我第一句话问的是:“你知道什么最快乐吗?”朋友接不上这个茬,呆若木狗。哥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平常最愿意和我抖机灵了,插科打诨拌嘴逗乐没有吃过亏,这回可让我问住了。我抓起桌布的一个角递给他说:“你用嘴狠狠的撕咬,像狗一样,最好嘴里再发出呜呜的声音,你一定会觉得很快乐,男人心里蓬勃的兽性会释放出来,那种快感是无与伦比的美妙……”我吧啦吧啦的说了很多,朋友从像看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我,到将信将疑,最后确认我没有神经出了问题后才说:“有你说的那么好吗?”我迫切的想得到他验证后的认同,也拿起桌布的一角:“你别不信,我和你一块咬!”于是在南京的一个饭店的包间里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两个东北男人狠狠的咬着桌布嘴里还像狗一样呜呜叫着,这个时候服务员推开了门,她是来上菜的,菜虽然没有吓得掉在地上,但我敢保证这绝对是她职业生涯里最让她怀疑人生的一件事了。后来,我能说看到这样的情景她都要报警了吗,我能说买单的时候老板给了很大的折扣是怕我咬他吗!!!
这次愉快的聚会结束之后我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我总以为凭我的智商会训练出聪明的狗来,可这次惨痛的教训明明白白的证明——我的智商被它拉低了。总结一下就是,人永远不可能改变一条狗,狗却可以改变一个人,收起那些人类无聊的思考,在原生的我欲我望上自由自在的奔驰,是多么有力量啊!
布丁惹了很多的麻烦,但是不是它的,麻烦是我的,我看所有的麻烦里它都是快乐的。尽管挨打的时候不知道它怎么想的,但是从错误复发率上来说,打骂基本没有起到作用。
比如说布丁特别喜欢毛茸茸的一切,我说的一切是指不论是活小鸡小鸭小猫小狗,还是没有生命的毛绒玩具,它都特别喜欢。毛绒玩具到它哪里完整的时间得用秒来计算,眨眼间就会撕零碎了,撕东西是哈奇士天生的本能吧,它也没能免俗的撕过家里能够到的一切物件,拖鞋、卷纸、桌子腿甚至床垫这我都忍了。可是有一天晚上带它出去溜,遇到一个泰迪,它毫不犹豫的一口叼住在嘴里狂甩,小泰迪和主人都惊声尖叫,吓得我头发都竖起来了,强掰开它的嘴才救下了那只可怜的小狗。回到家一顿软硬兼施的教训之后我决定,咱以后不和小狗玩了。可是没几天它又盯上了小区院子里老奶奶养的鸡,在一次成功的脱离了我的监视之下布丁露出了它凶残的一面,活活的把四只土鸡全部咬死,在一帮人的围观下布丁很有骨气,一动不动板板正正的坐在哪里等着我闻声赶到给它解决麻烦。好吧!可监管不力的背后是一只鸡两百块钱的代价真是说不出的心痛啊!
除了这些,它还特别喜欢猫。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猴”喜欢,每次遇到猫的布丁的兴奋点会瞬间炸燃,根本等不及牵着它的人反应过来,六十多斤的狗就子弹一样窜出去,一不小心就是被它带个跟头。可猫不会像小狗那样好欺负,布丁往往追着的时候猫咪就会爬到树上去,它会急的围着树乱跳,腿上像装了弹簧,如果不拦着它能不歇气的跳一个小时,我会悠闲的等它跳得累到趴在地上,自己能玩的这么嗨的生物没有几个,而且这种自动遛狗的机会也不多,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狗的行为能教育人的行为,在它们和人类一简一繁行为秩序的对比里能看到简单和复杂都有可笑的地方。可能在狗的意识里,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就分两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能咬的和咬不动的,能做的和做不到的。而在人类自以为正确的意识里那就要分无数种了,复得让人迷惑,杂得让人茫然,乱得无所适从……
布丁小时候不愿意吃狗粮,但是超级喜欢吃烤鸭、肉和骨头,后来我都养成了上饭店必点一些排骨类的菜,然后像狗一样盯着别人吃完就为了把骨头收集回来给它吃,但为了它营养均衡还是硬喂了一段时间的狗粮,等它大了就随它去了。可它有个毛病非常可恨,在家里有时候给它鸡腿都不愿意吃,在外面却喜欢吃垃圾堆里的臭骨头,因为这件事它可没少挨打。有次我边打电话边带它遛弯,眼睛余光瞄到它鬼鬼祟祟的在偷吃东西,赶紧把它喊过来,我一看嘴里鼓鼓囊囊的就很来气,随即想这么大狗了给它个机会,压制住火决定先以批评教育为主,声色俱厉的开启了唐僧式训导苦口婆心,摆事实讲道理的磨叽了一通。(没养狗之前我认为人和狗说话是神经病的行为)布丁先是很抗拒,狗眼翻白的看着我,后来觉得确实躲不过去了它突然做出了让我爆笑的一幕——不知道出于愤怒还是怎么的很用力像人似的一口把骨头和着口水吐了出来,看着滚的老远的骨头和一地的口水我笑的直不起腰来。
其实不可否认布丁是一只聪明的狗狗,也长的超帅。褐色的眼睛和三把火的头发颜值爆表,尤其是它洗完澡带它回家的时候,回头率杠杠的。可以这么说,它三岁的生命里吸引的美女比我一辈子遇到的还要多,如果说这事上我是羡慕它的这我承认。要是那个哥们不服你想想这事就行了,你有走在大街上美女都主动跟你搭讪的吗?好,就是你帅,美女会主动和你搭讪会主动抱你亲你吗?这你肯定不行,但是布丁可以。开始的时候我也得意的认为这样的艳遇里总有些我的成分吧,可是遭遇多次我终于清醒了,在那些美女眼里我他妈就是个遛狗的。
说它聪明是有证据的。一条狗链栓的是两端——人和狗,只要是栓在一起了就不能用人的标准来衡量了。不能说人让狗带到沟里了是人智商低了吧?也不能说让一条狗按照人的规矩来就是智商高了?这看似简单的事物关系再清楚不过了,可其实人们生活里常常会犯更低级的错误,只不过有时候链子那段栓的是爱人、家人、朋友……扯远了,回到布丁这里。刚刚溜它的时候经常会出事故,比如说我们分别从一棵树的两边走,就会兜在树上,这个时候我从来不妥协,我牛逼的坚持着不让步,就是等着它绕到我这边才行,虽然它其实并不在乎谁的自尊什么的。走路的时候还好,没有什么伤痛。可有的时候我会骑着车带它,这就会把我摔倒,真疼啊,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摔过的腿都隐隐作痛,有几次真的恨不得打它一顿。不过几次之后布丁就再也没有犯过此类错误,这能看出它的智商真没有那么二能清晰的理解人的意图。再有就是,我们住的那个小区里也有几条大狗,布丁和其中的两条金毛感情格外的好,从小一块玩耍,可谓狗中发小。我们经常在小区的小广场上聚会,人和人聊狗和狗闹,和谐得一塌糊涂。那里有些几乎废弃的运动设施,没事的时候我就训练布丁做些跳跃的动作。布丁的运动能力极好,一米多高的单杠一纵身就跳过去,没几天甚至学会了爬滑梯,这让一向认为有智商优势的金毛主人大受打击,这些都让它在狗界出尽了风头。
养狗的都知道,尤其是大型犬是烦恼和快乐是并存的。第一不能犯懒,要每天早晚都要带它出去排便遛弯,并保证运动量。我就有过睡懒觉到十一点还不起来被它忍无可忍跳到床上踩醒的不堪经历,也有过不及时带它出门尿一地的尴尬糗事。第二不能大意,哈奇士是寒带犬,在南方亚热带的气候里生活会有很多隐患,这需要对它精心一些,不然会生病。还有其它饮食和习性上很多的注意事项,可以说养狗和养孩子一样的,这就需要主人自己有耐心、精力、和爱心。我常常讲,自打养了布丁以后,心变得越来越软了,甚至到菜场买菜都不愿意买活杀动物的了。这让我领悟到,虽然狗不同于人,但是在生命力的感化和影响上,是平等的。
布丁三岁以后就很听话了,狗狗养久了,不用说什么它都会知道主人的意思。这在主人来讲是惊喜的进步,谁愿意一辈子都养个熊毛孩子呢?在它两岁多的时候有一天我回家,因为工作的事生了很大的气,情绪非常不好。打开门的瞬间,布丁没有想平时一样扑过来激动兴奋的不行不行的样子的,反而是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一声不吭。我没有心情理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陷入自己的烦恼里,布丁也爬到了沙发上安安静静的坐在了我的身边。坐了能有半个小时,我终于清理了负情绪的影响长出了一口气,而布丁也好像突然得到了放松叹了一口长气。我侧过头看着它一本正经的狗脸,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它看我笑了马上扑到我的怀里。从那以后,不论布丁犯了什么错我都再也没有打过它。
布丁有太多有趣的事情,和猫打架让猫猫抓画了脸,还得我去救它;它会嫉妒我对别的狗狗好,而呲牙咧嘴的吼叫;在家时放了一个特臭的屁,说它时一脸无辜;做梦会把自己吓醒;胆子特别的小,听到鞭炮声吓得夹着尾巴跑……总之,它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的欢乐,它是一条活得精彩、活力无限而有趣的狗。
2014年3月8日马航客机失踪,几百人下落不明,其中有很多南京的人,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是很大的一个新闻。第二天9日下午,我和布丁在公司收拾东西准备搬家的事情,它突然抽搐哀嚎倒地不起,我被吓坏了,赶紧跑到宠物医院找来医生,但是没用,几分钟后它就永远的离开了……
时间继续,三年多转眼即逝,岁月一如既往的短暂且漫长,快乐和如意,忧伤和愁苦也没有比例失调,这就是希望和失望共谋的生活。晚饭后还会常出去遛弯,有时走着走着就感觉它还跟在身后,回头看看心里就想: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活得像一只没心没肺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