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一种水果,叫柿子,每年秋天都会长满山坡和农家的院子里,像小灯笼挂在枝桠上,虽不会闪闪发光却别有一番景致。尤其是大大的安静的院子里,有那么一两株柿子树,往往是挂满了果实,却没有人摘。
柿子这个水果,脾气很是古怪,摘下来以后不好保存,却需要花时间等待她由青硬变得黄软才可以吃。否则就是挂在树枝被鸟儿啄的一块一块烂掉。所以,我猜大部分都被做成了柿子饼卖掉。
我有十几年不吃这个水果了,也许是因为现在水果品种太多,来不及轮到她,季节就过去了。也许,是因为我爱的那个老人生前最喜欢吃柿子。
我的姥姥啊,你可知道,我三十二了。你养大的那个姑娘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而您已经走了十三年。
我的姥姥叫孙秀兰,是裹过脚然后被时代半途而废的那一拨儿。姥姥个头不算矮,高高的秀气的鼻子,白白的和冬天红扑扑的颧骨,深陷的眼窝,精神气十足。我姥姥爱抽牡丹牌的烟,谁要是给她买红塔山,她会眉开眼笑,她爱打麻将,不喜欢我蹬她的凳子腿影响她胡牌。
我的姥姥生了八个孩子,大舅二舅,大姨二姨三姨四姨我妈,夭折了一个。回忆起那个无知者无畏的产程,姥姥的前多半生似乎一直在经历,一直在给我的舅舅和姨娘创造温暖的房子,给他们生命。也许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即便时代有时代的特性和现实,生儿育女几十年如一日却是实实在在的。
在我心里,姥姥是最慈祥,最乐观,最坚强,最心宽的,她一个人生活了十几年,除了二舅的抚恤金,未依靠任何人。她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砸煤,自己烧炕,还帮持儿女带大了他们的孩子,招呼着孙男嫡女来来往往,逢年过节的聚会。有时候我在想,是什么能让老人一直乐呵呵的,我始终记不得姥姥生气发脾气的样子。只惦记着她嗔怪我睡懒觉,只想得起闯祸拉着姥姥回家挡住爸妈的打骂,只记得她偷偷塞钱给我和妹妹买零食,最难忘是住校回家第一天迎门见到的笑脸和一碗热腾腾的面汤。没有哪一张脸能像姥姥那样让人心安,告诉我,到家了,没事了。
我总固执的认为姥姥一定是老党员,一定打过鬼子,上过战场,要不然她怎么可以面对那么难的日子还能够好好的过下去。听老人说,姥姥嫁给我姥爷的时候,我姥爷还有两个傻哥哥,也就是我的大姥爷和二姥爷,我见过二姥爷,会剪很多漂亮的纸花,我姥姥姥爷要养他们,还要养孩子,还要因成分不好被批斗被欺负,后来大姥爷二姥爷和我亲姥爷相继去世,姥姥可能太累了吧,所以坚持一个人生活。
2005年冬天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我第一次那么深刻的认识到什么是死,死意味着什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好无力啊!是的,我的姥姥是2005年正月里走的,我想这个春节才是她这辈子最艰难寒冷的春节。看红楼梦的时候,贾家失逝以后的落败和之前繁荣的对此,总让我不由得和姥姥生病前后家里的情况比照。我知道并不恰当,但是伤感是一样的。
时间是可以麻痹掉很多东西的,要说人最无情,因为人最善忘。
今天晚上我吃了一个柿子,有点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