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 | 江湖夜雨十年灯

年龄越长,读诗越往简单得来。

曾经爱鲜衣怒马,铺锦列绣,爱宋词,尤爱花团锦簇的宋词。

现在常常回想起的,时常品读的,反而大多是那些年轻气盛时觉得的不过如此。悲怆的,孤独的,深情的,清冷的……越读越有味道,越读越想流泪!

最爱的诗句都是在某一瞬间突然闪现在脑海里的。一闪而过的瞬间抓住后,就无限次的在脑中回放。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最近一直在想这句诗。走在路上会想,吃饭会想,连睡觉也会想!读诗不靠字与词的赏析,真正深入人心,一定是一瞬间的触动与感悟。曾经那些不过是眼中简单的一句诗的,到如今,才知那其实是生命里的一段感悟。不到今天,我也永远不会懂什么叫“江湖夜雨十年灯”。

在无数间断的时间里,想从前过去,想现在此刻。热热闹闹的光阴,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前是一个人也不觉孤单,现在是在一群人里还想流泪。执手天涯,快意恩仇,诗酒夜话,年少时的相濡以沫,到头来,只剩下一句寥落的江湖再见,一群人的诗酒夜话也终成了一个人的草庐,夜雨和微烛。人长大了,心境也沧桑了,未必真的是十年腥风血雨后的孤身一人,只是身处在人群里,社会里,却没有可以贴近的心。以前不懂人心,今日看透人心,故敬而远之。“曾经”,真是个再悲伤不过的词,人只能讲曾经的时候,就老了。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七八岁的时候读,那时一无所获,一无所感,还是个空白的年纪,自己想不到,填充的都是别人的知识。到了十七八岁,再看,再想,虽然也明白,柳柳州先生那时一定不快乐,但对那种意境,自己却是极向往的。逃离,一个人,一个人的鱼,一个人的雪,一个人的江,一个人的一片天地。雾霭茫茫,天际悠悠,浩荡长空,无限的时间与空间里,一个人。这叫惨烈。我那时疯狂地渴望这样的悲壮,觉得美,连梦里也是自己一个人走在悬崖边,战战兢兢,摇摇欲坠。到今天再读,再想,才发现真正的悲壮,是不用自己找寻的悲壮,真正的惨烈,是找不到,摸不着的。年轻时追求那种一个人的孤独,在今天才终于明白,也更觉可怕,不用找,人本身就在“独钓寒江雪的”的那片迷雾里,出不去,进不来。

这句诗,清冷是基调,惨烈才是本色,一如人生。“孤舟”,“独钓”,自己找的时候才叫情趣,不曾察觉就已经身处其中了,这是悲哀!人就处在这样的悲哀中,再亲密的亲友,也走不进这独属一人的寒江里,所以再天真烂漫的人,再喧闹的人生,也总有那么某个时刻,某段时间,清冷与孤独,刺骨入心。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几年前读这句诗时还觉得难过,到今天,却只觉得欢喜。最真挚的爱情是相爱不相见。只有要别离的爱人,才敢承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只有分别的爱人,才能欢喜地期待着久别重逢。这样的爱情未尝一定长久,但只要是爱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诚的,没有爱情最终转化为亲情的不纯粹,也不夹杂有关责任、有关他人的种种俗世因果,只是爱而已。爱就够了,女神也要吃喝拉撒,相处日久的爱情总会夹杂着家长里短。爱而不得,爱而离别,就那么简单得爱着。这还不幸运吗,在还年轻的时候,单纯地爱着一个人,无关责任,无关情欲,也无关他人,足够让人读来时微笑了!我一想到爱情终有一日会转为亲情,便觉得难过,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却在情感上只有亲情支撑的男女,这种实际上病态的关系,怎么可能牢固呢?所以我们看见的,一个家庭,往往需要有着一个共同血缘的孩子来连接,所以最后的最后,夫妻间最多的话题,就只剩下孩子。如果单纯的以爱为标准,抛去责任,、孩子和其他一切因素,这世上有多少夫妻要和平分手呢?但这世上渣男渣女之渣,就在于他们倒是真的只追求了物质,或者只追求了爱情,只追求了刺激等等这么其中某一个因素,而抛去了其他……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不讲了,笑谈而已。想来过几天,也许连自己也忘了。这些东西,记着太痛苦,人生就成了一场悲剧……想不通看不透的事,还是忘一忘吧!

这叫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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