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真》三 一瓣莲花

离开铁匠铺的宋吃鱼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在宋城里转悠起来，当然他转悠的目的地就在城北陈员外宅子附近，却不知为何，整整一下午，城北陈宅附近竟然没有一个人，也就是说也没有人发现陈宅里发生的一切。

太阳开始西落时，宋吃鱼又买了半斤肉和一条鱼，再打了半壶桂花酿，很小心翼翼的弄了个张油纸抱起来，就连回家的路上也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人发现。

宋真惊讶于宋吃鱼今天竟然带回来比昨天更多的鱼肉和酒，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根本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不过等她反应过来时第一件事竟然是责问宋吃鱼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小鱼，我们的确是很贫穷，但是我们不能去骗去偷去抢，那是坏人才做的事情。”宋真鼓着小脸儿端坐在宋吃鱼跟前，一本正经说道。

宋吃鱼早就预料到宋真会这样讲，他故作委屈的样子低下头，一言不发。

宋真见宋吃鱼似乎知错，便不再责备他，她轻轻说道：“小鱼，以后都不要这样了好吗，我们有手有脚有力气，做什么都饿不死的，我已经托陈大婶儿打听好了，过几日城北陈员外家要招收侍女，我去试一试，这样一来也可以挣些银钱补贴家用，咱们两个人一起挣钱，这样就不用担心挨饿了。”

宋吃鱼没想到宋真会这样想，他当即说道：“阿真，这些东西不是我用偷来的钱买的是，是我凭本事得来的。”

宋吃鱼没有说这是他挣来的，而是说凭本事得来的，是因为这些银钱的确是他凭本事从陈宅里的尸体身上摸来的，只是他没有说缘由而已。

宋真听到宋吃鱼这样说后，先是疑惑，却见宋吃鱼满脸的认真，这才相信宋吃鱼，不由笑骂道：“好你个小鱼，竟然敢耍我。”

说罢，便挥舞着小粉锤想要锤打宋吃鱼。却不料被宋吃鱼一把抓住小手儿，霎时间，茅草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一股诡异的氛围渐渐散开。

宋真虽然与宋吃鱼相依为命十年，但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两人同吃同睡这么久，早就拥有非一般的情感，而在这种年纪里，他们在这样的气氛下双手紧握，的确会有不一样的意味。

宋真脸蛋儿红红的，她率先有动作将手从宋吃鱼手里抽离出来，然后去弄木板上的鱼肉，似乎又怕沉默显得尴尬便对宋吃鱼说道：“那你这些鱼肉是从哪儿来的呀。”

宋吃鱼知道当然不能说是摸尸体来的，于是他只好扯了个借口。

“昨天不是卖了个消息么，今天运气也还不错，在回来的时候又听到个消息，比昨天那个消息还值钱，于是就换了这些鱼肉。”

宋真对宋吃鱼十分信任，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宋吃鱼不要去偷去抢做那地痞流氓做的事情，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宋真并非没见过那些路边饿死骨，也并不是没有见过强人虏劫，但她天生心地善良，无论生活得有多么困苦，可依旧相信这世道是好的，做人就要做那好人，你待别人好别人也会这样回报你。

可宋吃鱼却明白，这世道是坏的，好人通常是没有好报的，至少宋吃鱼以为活了这些年里，从未见过一个好人有好报。

他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这混乱的世道里用尽浑身解数活下来，并且想要给宋真更好的生活。

“阿真，放心，我一定不会去做那偷抢之事。并且我保证接下来几天我们餐餐有鱼顿顿有肉吃，因为我马上就要掉到一条大鱼了。”宋吃鱼这么说算是提前给宋真打了一剂预防针，如此以来接下来几天他就好用剩下的银钱买鱼买肉回来。

宋真依旧担忧的说道：“你呀，那个卖消息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吧，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宋吃鱼咧嘴朝宋真一笑，然后说道：“哦，对了，忘记买米嘞，我先去买米回来。”

翌日，宋吃鱼依旧大早就起床了，由于昨日他装作受惊吓了从铁匠铺离开，为了假装得更像一些，他决定这几日先不去铁匠铺干活，反正手里还有十几两碎银，若是省吃俭用足够他和宋真好好生活一年。

不过陈宅被灭门的事情他心里还是放不下，于是早早起床先是给宋真熬了一锅小米粥，再挖了点野菜，做了个菜羹，整整齐齐摆在宋真床头，便进城去了。

宋吃鱼依旧来到城北，晃晃悠悠来到陈宅门口，惊见陈宅大门竟然被重新立起来，完好无损，就像昨日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宋吃鱼心里的疑惑这下就更浓郁了，整个陈宅被灭门，死了这么多人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陈宅大门忽然吱吱呀呀响了起来，被人从里面打开，为首的竟然是前日他看见的那个叫做张峥的大汉。

宋吃鱼小心翼翼的躲在临街的一堵墙壁后面，小心翼翼的打量张峥等人。

那白面书生站在张峥身后半步的地方，他出了陈宅，却又回头打量了眼陈宅，对跟前的张峥说道：“张捕头，您说这修行者在乎的无外乎法财侣地，这陈家想来法是没有的，经过打听，陈家在这宋城力绝对是名列前茅的大富大贵之家，光凭这座宅院就可窥探一二。但是这白鬼手，杀了陈家满门却不取陈家一点钱财，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张峥站在陈宅大门口，目光在门口前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上来来回回，他伸出右手摸了摸下巴，想了好一阵，才说道：“老子从京城追那狗日的来到宋城，自以为摸清楚了他的脾性，可是今天这一趟子事儿，老子又有点搞不清楚那狗日的在想什么，杀人不取才，反而将第六第七间院子封印起来，到底是想要干嘛？”

白面书生站在张峥背后，他摊开左后，大拇指再其他几根指头不停的点动，口里念念有词却默默无声。

张峥回头，看了白面书生一眼，待白面书生停下后，问了一句：“算出来什么没有！”

张峥见白面书生摇摇头，不由垮着脸，抬头看了眼当空的烈阳，大手一挥，“管他娘的，反正白鬼手那狗日的还在宋城，待会儿将弟兄们全部招进城里，全部散出去，然后老林，你待会儿去一下城主府，找城主府配合一下，暗中封锁宋城，这一次一定不能让白鬼手那狗日的再跑了，不然等他出了江州，离开大周境内，再越过北宋山，到了妖族地界，那被压迫了近十万年的妖族怕是要重新出世了。”

“至于现在，老子先请兄弟们吃好喝好，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要做好与白鬼手死拼的准备咯。”

说罢，张峥大手一挥，率领着身后数人朝万珍阁前去。

与此同时，躲在街角一侧的宋吃鱼也消失在阴影中。

……

外头烈阳焦灼，而这座庭院里幽深阴冷，里外宛如两个世界。宋吃鱼每次进来这做庭院，都会有一种堕入死人窟的感觉。

当宋吃鱼一字一句复述完张峥与白面书生在陈宅门口所说的话后，昏暗的大厅再次变得死寂无声，空气仿佛开始慢慢凝滞，压抑渐渐爬上宋吃鱼心头，他甚至感觉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不过好在这种这种压抑随着阴影下那人的开口而被瞬间驱散，“交代你一个差事，今夜去一趟陈宅，带着这两样东西去六院和七院，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

说罢，叮当两声，两件物品被从昏暗的空间里丢了出来。

宋吃鱼顺着光线看去，是一柄匕首和一瓣黑色的莲花。匕首宋吃鱼能够理解，但是这一瓣黑色莲花他却摸不着头脑。当然，现在他最关心的事情却不是这一柄匕首和一瓣莲花，而是那个坐在阴影里的人想要他做什么。

宋吃鱼想不到同时他也并不想做，刚想回绝，那道声音又响起，“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照我的吩咐去做，要么死！”

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极其冰冷，似乎那人这句话说出来后使得厅里的温度陡然骤降，以至于宋吃鱼浑身哆嗦了一下。

宋吃鱼没有思考，他立刻选择了将匕首和黑色莲花拾起放在怀中，然后在那道声音的首肯下离开了幽深庭院。

直到离开庭院站在阳光下，宋吃鱼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一些，同时，他也才察觉，自己竟然留了一身冷汗。

那座幽深庭院里，黑暗中，那人的指节轻轻敲打座椅把手，发出一声一声嘟嘟的声音，他对同样隐匿在黑暗中的一人道，“这个白鬼手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他从京城偷出秘典，不赶快送回妖族，非要在我宋城里闹些什么幺蛾子？”

“大人若是想知道，不如让属下前去打探？”另外一人回应道。

“无妨，我的伤势还未痊愈，眼下不能出动，动用一瓣莲花已经是有些风险，你要是再出动，怕是张铮那帮爪牙就可以发觉我之所在。不如让那小子去当诱饵，试一试白鬼手到底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