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挺长,但不是一篇攻略,不详细也无参考;也不是一篇游记,没有条理清晰的游览路径和景色描述;仅仅是想记录下这段旅程中那些刻骨铭心的点,多年后如果回看,希望自己依然记得那满身的疲惫、满眼的欢喜、满腹的豪情。
首先是感谢,感谢祖国,感谢公司,我得以顺利回国;感谢防疫工作者,让本次旅程成行;感谢小伙伴,风里雨里,一路同行;感谢张先生,正如王小波所说,我一个人是不敢的,有了你,我就敢。
时光流逝,朱颜辞镜花辞树。这个题目这趟旅程是2012年就有想法的,那个时候东哥在班级聚餐时第一次提到川藏线,我第一次知道美利达这个自行车品牌。后来,又接触了很多骑川藏线的朋友,或者和那片山那片水有关联的朋友,小红帽师父,超超哥,刘力同学,付庆超大哥,向帮友师兄,还有经常分享西藏美景的宗主等等,在此一并感谢,感谢你们让我一直保有这份想法并最终完成。
2022年5月23日——6月16日 晴-阴-雨-雪-冰雹 G318 成都——拉萨
一场地震似乎预示着本次行程不会那么顺利,震后的中午我们启程离开了巴适安逸的成都,也可以说离开富饶舒适的成都平原,向着横断山脉,青藏高原进发了。
在成温邛高速路上骑行,非常地兴奋,我脚下的路实实在在,通向我所期待的远方。“从此长裙当垆笑,洗手为君作羹汤”,途径酒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糟味,在这里和酒的世界撞个满怀。
在夜色中到达雨城雅安,昏黄的路灯不断拉长缩短我们的影子,终于在灯火辉煌的转角处看到了地标“马踏飞燕”。翻越二郎山的路上有不少的烂路,那是新318的壳,多年后再来,我们走过的这段318大概是汪洋一片了,新沟的食宿是接受艰苦条件的开始,夜晚枕着青衣江水的哗哗声入眠,清晨在一声声鸟语中醒来,冯大爷的热情一如过往骑友称赞的那样,厨房的那口铁锅还是传说中的样子。
二郎山是第一座需要翻越的山,因了二郎山隧道的贯通,难度大大降低,穿出隧道后那别样的风景令人惊诧,湛蓝的天空,棉花糖般的云朵漂浮其中,遍山的葱绿尽收眼底,山谷中汹涌的大渡河诉说着红色奇迹,路旁道班的师傅吹奏着悠扬的笛声,观景台上休息的骑友们细数着来318的理由,有十八岁的梦想,有古稀老人的坚持,有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有毕业季的倔强青春,而我,是为了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一路下坡直到泸定,正式进入藏区。站在泸定桥的桥头,看着摇摇晃晃的铁索木板,说实话,我是腿软的,站在桥中心,看着滔滔的大渡河水不断翻滚,我真切地体会到那句”大渡桥横铁索寒“。出泸定进康定,真是“康定没有情歌,都是爬不完的坡”,不过,在此点赞康定的美利达师傅,专业/细致/耐心。康定没有爬完的坡会一直延续到折多山垭口。
“吓死人的二郎山,翻死人的折多山”,折多糖到新都桥的行程,绝对是我此行24天中最难忘的一天,第一次推车也献给了折多山,满载的大卡车吃力地爬着坡,在身边留下一道浓烟和一路水印。在大雾中踉跄着到达折多山垭口,四顾茫然,没有一点美景可看,寒风胡乱地吹打着被阳光晒得已经略显黝黑的脸,西出折多,康巴第一关,自此也将进入真正意义上的青藏高原。
所有的疲惫在雪山露出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摘下手套,撤下面巾,丝毫不觉得冷,远山上“康定情歌“的草字愈发地清晰,一步一停,看远方的雪山在风云变幻中时隐时现,直到她再次完全隐没在浓雾之中。
一路下坡来到摄影天堂新都桥,在这里我第一次感受到高原的威力,剧烈的头痛头晕伴着翻腾蹈海的胃,没错,我高反了。初见雪山的兴奋和喜悦一扫而空,干呕的胃酸中夹带着一股红烧牛肉面的味道,那么热烈。我不得不停下来慢慢平息这种翻腾,一位藏民走过我身边,轻声说了句“扎西德勒”,暗红的双唇间露出雪白的牙齿,深陷的眼窝嵌在泛着浓烈高原红的脸上,一道道皱纹纵横,此时太阳依然高照,阳光照在她的发饰上,熠熠发光,就如同她的笑容,那么温暖。而我依然蹲在地上不停地呕吐。
新都桥的客栈老板很好,吃糌粑,吃牦牛肉,学藏语,看雪山,看天葬,初步感受藏族的一些风情民俗。我的房间在最高层,推窗即可看到贡嘎雪山,此时应该是“窗含东岭千秋雪“了吧,因高反,我决定在此休整一天,这就不得不和同行小伙伴说再见了,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但只要目的地一致,我们终将相遇。
翻阅高尔寺山的路上是大渡河大桥,雄伟壮丽,中国基建真是让人肃穆。通过高尔寺隧道后连续34公里下坡到雅江,妖风卷着大雨和冰雹让这最后的17公里陡坡更加地艰难,相克宗火爆的布珠三姐妹并没有让我觉得惊艳,食宿的性价比也不是很高,不知道是不是发展太快太大没有了当初的朴素。
天路十八弯,全天骑行在海拔4000米以上,经剪子弯山/尼玛贡神山/卡子拉山到达红龙乡,这是我骑哭的一天。高反有所好转,但是今天的骑行依然非常费力,双腿的肌肉都如同罢工了一般,就连推车都困难异常,不过我感觉骑车还是比推车省力,而且得到了此行的第一次投喂,两瓶红牛。到达卡子拉山垭口时,天已经不早了,正好有两位骑友在等待救援车的到来,邀请我们一起,因为此行的选项中没有搭车,我们继续前行了,后来张先生说‘你一定可以到达拉萨’,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你的倔强’。倔强的后果就是晚上9点半了才到达桑巴客栈,而且没有一点食欲。在此感谢为我们照亮最后6公里下坡道路的中国好司机,愿你所行皆平安。
桑巴客栈大概是住宿中最差的了,但我想也是最真实最接近普通老百姓生活的,育有几个子女,开着一间生意显然不是很好的杂货铺,一台火炉上放着昨晚的剩菜,年代感十足的沙发上铺着一层毛毯,不上学的孩子收拾好跟着父亲一起去上山挖虫草。老板很是热情善良,尽己所能给我们提供需要的东西,一直关注着国道,等待我们到达。
红龙乡经世界高城理塘到禾尼乡的路上可以尽情享受高原草原-毛垭大草原的风光,路况相当好,景色也是非常美,生活从来都是起起伏伏,成就生活中的五彩斑斓,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阳光/草原/坦途,可是,我们爆胎了,我眼瞅着队友的后胎一点点瘪下去,与地面的接触面积越来越大。队友们都说所波大叔家的牦牛肉不如新都桥的好吃,而且也没听到大叔讲故事。
爬上海子山,积雪环绕着周围的山头,风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吹来,没有人,没有牦牛,没有植被,只有高压线静静地朝远方伸展,无畏高山砾石,无惧冰霜雪雨。垭口下去3公里便来到了姊妹胡,川藏线上一颗耀眼的明珠,她静静地平躺在海子山上,像两个美丽的少女,显得那么圣洁,周围是白雪皑皑的雪峰,她犹如两颗璀璨的明珠,又像雪山的两滴眼泪,这种神圣的静美,让人记忆终身。
上坡是条虫,下坡也是虫,说的是我无疑了,80余公里的下坡路,被各路骑友甩得远远的,不过,我很喜欢自己的节奏,不管上坡还是下坡,按照自己的节奏踩,不在乎是否被超越,更不在乎是否要超越别人,只要一路向前,总能到达你要去的地方。到达巴塘,就到达金沙江畔,也是进入西藏的最后一站了。
出巴塘,沿着金沙江一路骑行,金沙江显得非常温柔,直到金沙江大桥,川藏的分界,原来的界碑已经没有了,骑友的涂鸦也不见了,代之以崭新的牌楼“西藏欢迎您”,站在桥头,有点激动,通过大桥和检查站,热浪扑面而来,棕色的山体完全裸露,沿路没有一点绿荫,一路缓坡,体力消耗比较大,攻略上的道班均已废弃,前后都不见村落,我们只剩下200ml左右的水了,因为听过很多因缺水出事故的户外旅行事件,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张先生在路边的一个瀑布接了一瓶水,我问他是要喝吗,他说备着,我相信,活着肯定没问题,但缺水的过程绝对很难受。因为平时喝水就多,且今天负重较大,停下休息的时候我就会问他喝水吗,我这还有半杯,他也摆摆手不渴,放在平时,早不知道灌了几杯水了。越是需要的东西,越是舍不得,这200ml的水一直保留到我们获得补给的地方。补给水的地方是个水电站,当值的师傅给我们烧了热水,道谢道别后继续前行,沿途碰到几个搭车的朋友,也都是一路相见一路分别的骑友。
按照计划到达海通兵站,因为村庄统一改造,原来的住宿点都没有了,附近水泥厂的招待所不对外开放,兵站也不同意借宿或者外借帐篷,无奈只能选择露宿街头了。其实有很多选择,比如搭车到芒康,赶夜路。既然决定了露宿,便坦然了很多,山西老板娘给了一大碗面还有热水,就着西藏的凉风,吃的心里暖乎乎的。穿上所有的衣服,就这样露宿街头了,3000多米海拔的山里夜晚很冷,后半夜便睡不着了,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不得不说是一场难得的体验。
爬上宗拉山,下到芒康,城不大,一点也不繁华,匆匆吃过午饭,爬上拉乌山,一路下到如美,不幸的是又爆胎了,下坡路上,车把突然有点扶不住了,前轮中招。下到如美镇,观澜沧江,书本上美丽凶险的横断山脉在此刻变的真切起来。
7公里觉巴山隧道已经贯通,如博维所言,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批觉巴人,觉巴山地处三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流域,川藏公路30公里的觉巴山盘山路,是川藏线上最难爬/最费时的一座山,山不高,起伏高,澜沧江深深下切,江岸壁立千仞,飞石,塌方比较多,最近几年川藏铁路及其他工程项目增多,大车来往频繁,烂路段越来越多。攀上觉巴山迎来一段下坡到登巴村,大概是我国为数不多的还未通电的村子了吧。
荣许兵站的老板真是佛系,自己找客房,自己做饭,除了水池里的鱼不让吃,其他随意折腾,我们这天南地北的一帮人众筹了一桌饭,吃的很是满足。生活就是这样,你会碰到各种性格的人,接触各种生活方式,听到各式故事,但是善良是共同的特征,与人为善是永不过时的通行证。
东达山,川藏公路最高垭口,海拔5130米,这也是刷新人生新高度了,不敢过多停留,尽早下山,直奔左贡,沿玉曲河到邦达,经邦达草原上业拉山,下行8公里到达著名的怒江七十二拐,人称“九十九道回头弯”,“业拉山108拐”,“川藏99道弯”,有段形容盘龙古道的话,“你今天已经走完所有的弯路,今后你的人生将尽是坦途”用来形容七十二拐也不为过,坡陡,弯急,路烂,一侧不时有落石,一侧是悬崖,“此处死亡*人”的交通警示牌时刻提醒你要注意安全。下完七十二拐就开始沿着怒江水系骑行,怒江有很多名字,但我最喜欢这个,和他的属性很搭,咆哮的江水冲刷着两岸棕色的山体,尤其是怒江大桥,老虎嘴这种险要之处,水声如雷,很多护栏都被冲垮了,恐惧带来的专注让你忘记阳光的暴晒,愈发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经过这一波考验,就来到了勇士山脚下的县城八宿。
上安久拉山的起伏路真会让人骑车骑到讨厌下坡,而下安久拉山的逆风又会让你感受到下坡不如上坡快的无奈。
然乌是个很漂亮的小镇,这里和丙察察线路汇合,然乌湖到波密沿路简直是世外桃源般的美景,然乌湖的唯美并没有延续到帕隆藏布江,沿帕隆藏布到通麦,天险随着“五隧两桥”的贯通已不再,但一路还是有落石的危险,到达“东方小瑞士”鲁朗小镇,沐浴在林海之中,心情美丽了很多。带着对南迦巴瓦的期待翻上色季拉山,我的状态出乎意料的好,完全适应了高原骑行似的,可惜剩下的路程已经不多,“羞女峰”果然名不虚传,在垭口等了好一阵子也不得见。接下来便是死亡率最高的下坡,下到坡底就到风光无限的尼洋河畔,过检查站时还被民警投喂了一包盒饭,我和张先生一边吃,一边夸奖值班民警,真是美滋滋。
八一是为数不多可以胡吃海喝的站点(陌生而又有点亲切的水泥森林城市),慢时光客栈可以邂逅很多骑友,繁华的街市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会让你忘记连日来的辛苦,然而,接下来的工布江达和松多会把你再次拉回这场漫长的修行之中。
最后一天180公里的路程,其中包括翻越5000米的米拉山,我一直觉得需要分两天走,经不住各种攻略的洗脑,开始跃跃欲试挑战一天,后来证明,一天时间完全来得及。米拉山最后300米时,我不断碎碎念,想着坡下的拉萨,激动的留下泪来。
进入拉萨,心情平静了很多,当布达拉宫远远地出现在视野中时,没有一点感觉,北京路上拥挤的人群甚至让我感到一丝厌恶,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到达布宫的场景,准备了很多精美的文案,然而,此时我只想快快远离这拥挤的车流和人群。
拉萨的街头,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地摊经济红红火火;上下班时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医院门前,长龙般的队伍;放学归家的孩子,欢声笑语。没有太多高耸的写字楼,客栈的天台可以看见布宫的落日,余晖照在红白相间的墙上,宁静和谐,恰逢此时,一场雨打破了这静谧,听着屋顶嘈嘈切切的雨滴声,望着远山上的阳光,不禁觉得这天气愈发地可爱了。
将到时的激动,初到时的厌恶,适应后的欢喜,当飞机离开贡嘎机场,拉萨城区出现在身下,一时全部涌上心头,好舍不得,却说不清舍不得什么,或许是因为来的辛苦,或许是此行中的那些遗憾,或许是那些同行的伙伴,所有,再见。
回京一个多月了,坐在电脑前,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京城的霓虹闪烁,三环路上川流不息,喧嚣的公交地铁在各自的线路上载着形形色色的人奔向每一个泊点,路程中的很多画面涌现出来:雅江的大雨和冰雹,折多山口的迷雾和寒风,初见雪山的兴奋与喜悦,海通兵站的无处可归,一路望不见头的坡,米拉山口最后200米的坚持,冻雨中僵硬的手,怒江沿岸的落石,泥泞道路中的战战兢兢,暗黑隧道里的心惊胆战,兵站猎狗的狂吠追咬,兵哥哥的加油声,藏族小孩的祝福声,路人的鼓励声,朝圣者坚毅的背影,网红徒步者等等,还有最后奔向拉萨的激动。
走一趟川藏线不算什么,也不会改变什么,但是他让我更加的笃定自己的人生目标,没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没有什么逆境不可翻盘,对于生活中的人和事保持平常心,不纠结于过往,不困于当下,至于未来,尽人力,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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