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这样的朋友,面目和善,距离长得帅还有三千米长跑的距离,但就算这样,他女人缘还是比我好,经常有楼上实验班的姑娘来找他玩,给他塞纸条子,我说你他妈这人太暴殄天物,有这么多资源一个也不把握,能不能匀我俩?他笑着骂我滚蛋,说我不懂男女之间的纯洁友谊。
他属于文艺积极分子,每年班里各种晚会必定少不了他的小品或者相声。我跟他搭档过一次,跟他在一起完全不用担心冷场,他是那种一站在那儿人们就会笑的,天生能感染别人的人。
我天生偏激,一点小事就激的我心火四溅,尤其是高中时期,简直是个莫名其妙的幼稚鬼,所以很多时候我特别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他总能把那些让我心塞的烦恼事,一件件理清,做个计划,然后把我逗笑。很多时候我就觉得,真的是完美的性格啊,我什么时候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呢?
所以当他跟我说,他得过轻度的抑郁症时,我非常非常的吃惊,我说怎么可能?这时我注意到他眼睛里眼神变化了一下,有点失望,也有点意料之中,这其实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我当时把它简单的忧郁了。现在想想,其实我那句话可能伤到他了吧,那是一种希望你懂你却彷徨的失望。
那时候他喝多了,脸通红却异常冷静,一点点跟我讲他抑郁那段时间的事。他说他有段时间老是借口发烧跑到医务室前面坐着,也不进去,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黑漆漆的也没有灯,借着月光看那几棵摇晃的大树,听树叶摩擦发出的一波波音浪。
他说他只能靠这种方式去对抗抑郁,以前他也觉得抑郁症就是扯淡,只要找东西让自己高兴高兴就行了,可得了以后才发现,抑郁的对立面不是高兴也不是开心,而是有活力。他跟我讲,就是觉得生活没意思,什么都没劲,看闲书没劲,玩手机没劲,连跟别人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就想把头抵在桌子上睡觉,等额头压的充血疼痛了,就换个方向再趴着。这种感觉很痛苦,但他没法跟别人说。他说你让我怎么说?说我抑郁了?朋友总是热心肠的,走咱们看电影去,咱们HAPPY去。可我不想啊,这些有用吗?如果有用,我他妈早好了。
我说有没有可能你的病情会严重就是因为你把这些事都憋在心里?他说可能吧,那个时候就是觉得自己陷入了怪圈,无论想什么都会归结到无意义上,觉得自己活着没有价值,简单来说就是没用,甚至都懒得恨自己。他给了我一个比喻,让我很震撼,他说自己就像灵魂出窍了,冷冷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走向悬崖,一跃而下,然后又闪回,又跳,来来回回。
也许早点说出来会好吧,他说,那段时间他现在细节几乎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特别困,特别空,苍白的像假的。
后来他跟家人去看了心理医生,慢慢的恢复,慢慢的拾回生活的信心,这些俗之又俗的话,我把它们打出来却异常的高兴,因为他摆脱了痛苦,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跟我一起喝酒打屁,一起讨论街上女孩的身材。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抑郁症患者,他们不说不言,怕给别人添麻烦,内心却特别渴望别人的理解。他们自卑,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从内心里不认可自己,所以更希望别人真心的认可与接纳。他们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如果你知道他正在经历这一切,请你不要讲说:你看起来很好啊,怎么可能是抑郁症呢?我不信,你就矫情吧。这类的话是最诛心的毒药,它会让你的朋友内心更加封闭。
我的朋友说他爸爸一开始不相信,觉得他就是不想上学,逃避高考,可他的学习并不差,所以他爸爸又开始讲他的苦难史,说他是如何从穷小子拼搏到现在的中产,想用自己的挫折来激励他,去把生活中的困难看轻。
我相信这也是很多人会采取的做法,其实我想说,如果没有经历过,就不要说感同身受,有些感觉不可能复制,我没那么脆弱,选择一个人走这条抗击抑郁的路本身不就是一种勇气吗?我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你说我脆弱也好,敏感也好,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性格逆转无望,但我仍苦苦坚持,愿你懂我。
关于抑郁症,我不想再讲太多,只要你用心找,发病机制,治疗选择,这些都可以在网上找到,可那些一段段的术语,一篇篇的方案并不能给你的朋友以力量。真正能给他们温暖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啊,一个活生生的你,你的理解和宽容将是帮助他们走出泥潭的拐杖。
我一直觉得患抑郁症的人像一条孤独的鲸鱼,慢慢的在黑暗寂静的深海游弋。愿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光亮,去发现海面上的那些精彩。那我就可以说。
执迷的鲸鱼,欢迎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