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为期三个月的培训，良终于领到了他进入实验室以来的第一个任务。

他将为组织效命，以看护人的身份，监视那位名字叫作薇的女孩。

在进到薇的房间之前，他在脑海里又一遍重温了编号为003的看护人准则。

1.在必要的情况下，允许看护人与实验体进行限制范围内的沟通。

2.在必要的情况下，允许看护人使用武力。

3.在任务执行期间，看护人必须警惕所有存在可能对组织造成损失的风险。

4.在任务执行期间，看护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失去对实验体的控制。

5.决不允许看护人在非任务时间内与实验体接触。

6.决不允许看护人以任何理由违背组织的命令。

01

“你来了？”薇穿着一件草莓花纹的连衣裙坐在床上，摆弄着一只小熊玩偶。

良装作轻松地合上房间的门，背着手站在离她最远的角落。他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嗯。”

薇用她蓝色的眼眸打量了面前这个青涩的男孩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她把她的小熊珍重地放在枕头上，然后用她的小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哥哥，坐到这来吧。”

面对实验体的邀请，良认真地检索存在脑海里的看护人准则，发现这个行为并没有不被允许，所以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拘谨的坐到了小女孩的身侧。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小女孩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呃，我叫良。”

“你是第一天来到这儿吗？你有见其他像我这样的克隆人吗？”

良凝视着女孩蔚蓝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对不起。”她沮丧地耷下头。

为了能让她振作些，良把电视打开，画面上正播着一部80年代的动画片。

“你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看动画片，和提伯斯玩。”

“提伯斯？”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女孩把她的玩偶小熊揽到胸中，“我有什么话都会跟它说。不过，很快我就不能和它在一起了。”

“为什么？”良脱口而出。

薇忧伤地望向窗外，缄口不语。

过了一会，她奋力地把小熊扔在了床上，生起气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一盏红灯忽然闪烁。女孩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她抱住了良的肩膀，乞求道：“求求你，别让他们把我带走。”

良别过脸不去看她，狠心挣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求求你！”她撕心裂肺地喊到，像是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闯进房间，强硬地把薇抱走。

良伫立在原地，听着女孩的哭喊由近至远渐渐减弱。他心底有某一处地方，好似崩塌了一块。

等房间陷入静寂，只剩下他的呼吸声。他拾起了薇遗落的小熊。

02

薇安静地坐在床上。在她双眼前蒙着的纱布揭示了她的苦难。

此时的良站在他第一次来房间时站的角落，阴郁的把目光落在薇的身上。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是在的吧。”

“嗯。”

“能过来坐会吗？”她问。

于是良坐在了她的身旁，将薇遗落的小熊玩偶归还给她。

当他把提伯斯递还给薇时，不小心碰触到薇冰冷的手指，一阵寒意同电流一般流过他的身体，激起他脊背的寒毛。

他压着嗓子问：“你还好吗？”

薇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把眼睛给了另一个女孩，她将替我看到光明。这是克隆人使命。我们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人类抵御疾病。”

“他们也许没有理由那样做。”

“你害怕死亡吗？”女孩蓦地转过头问他。

他下意识的身子一缩，面对薇的质问诚实地回答：“是的，我害怕。”

“你会在某一天，从身体里取出一个细胞克隆出一个生命，然后等她长大，器官成熟了以后，杀死她，用她的心脏换取自己的时间吗？”她平淡地说，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从未见过另一个自己。只是从一个看护人口中听说，她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有疼爱她的父母，有众多的玩偶陪她睡觉。她可以在晴天的时候到花园里荡秋千，可以在雨天窝在被子里听童话。她可以去上学，可以和同学玩，可以活好长时间。”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她没有被检查出心脏的问题，我也不会被创造。我总怀着矛盾的心情去想这件事。我时而怨恨她，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被摘掉眼睛，也不会每日都活在惶恐之中。时而我感谢她，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不会被照顾，不会知道这些东西。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的逐渐长大，有的深夜，我聆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便会感到心慌。我想活下去，可那似乎只能在梦中实现了。”

听完女孩的自述，良把一切的关于看护人的准则都抛在了脑后，眼里噙满了悔恨的泪水。他握住了女孩的小手，呢喃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要带你离开这。”

“仅凭你一个人是帮不了我的。整个实验室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妄图想逃脱的克隆人只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良抱紧了他的女孩，以这种方式告诉她自己的决心。

03

良设计了一个逃脱计划，并把计划里的一切细节都转告给了薇。他们只待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能带他们逃出实验室，回到真实的人间。

这天，良像往常一样来到薇的房间。他正准备着和她商量设计线路上新发现的问题。

当他推开门看到的不是金发的薇，而是一位银发的教授。

“很失望看到的不是她，对吧？”

良使劲摇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仅有的一些念头都落在了教授瘦骨嶙峋的脖颈上。

“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吗？”教授的声音在良的耳朵里炸开，“作为看护人，你违反了第一条、第三条、第四条、第六条准则。真让我丢脸！”

看来事情已经败露了。良决心不再隐瞒，鼓起勇气，对上教授锐利的目光，“她在哪？”

“你指的是那个名字叫作薇的女孩吧。”教授轻描淡写地说，“10分钟前，我们给她打了麻药。如今，她应该躺在手术台上，完成克隆人的最终使命——为她的主人献出身体。”

“混蛋！”良怒极反笑，一步步逼近这个老头，他有信心把教授拿下，然后作为人质，要挟他们交出薇。

教授阴笑着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奇怪？”他已经足够接近教授了，只需要一抬手就能扼住他的咽喉。

“你没有父母，却能安心地成长到十八岁。十八年来，你从未接触过组织，可等你成年后，却立即被招进了实验室。不觉得奇怪吗？”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良举起拳头朝教授的脸上砸去。

下一秒，他便全身僵直的，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难以置信的眼里倒映出教授手里的电笔。

教授说：“看到现在你，我就想起了当年的我。年轻时候的我，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是一个年轻、懵懂的小伙子。若不是最近我的健康问题急转直下，我倒更希望能瞒你更久一点。”

他伏下身，趴在地上在良的耳畔悄声说道：“别这样看我。你本是从我身体而来，现在只是回到我身体里去罢了。”

在良的意识即将泯灭之际，他看到了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逃出。

那灵魂闪出无比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