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你好李焕英》里有一句深情的台词:“人生就是不断地放下,然而难过的是,你并不能好好地和他们道别。”
每个人经历的富贵繁华,都将离我们远去,人的一生即是告别的一生,与荣辱嗔恨告别,与身心困顿告别。
天才如诗仙李白,最后醉酒捞月辞别人世,忠君爱国如诗圣杜甫,饥肠辘辘之时获得大量的好酒好肉,最后被活活的撑死,他们都没来得及做好和周遭人和事告别的准备,至少没有选择更体面的方式死去。
然而有一个同样名垂青史的大诗人却以更郑重的方式准备和这个世界挥手再见。
他早早的就写好了遗书,和亲友打好了招呼,该抱的报,该握手的握手,该喝酒的喝酒,并且提前就修好了自己的墓穴,阳光晴好的的时候一头躺到自己幽暗的墓穴里去晒太阳,练习死亡,以暂时生的状态体验死后的魂魄和肉体的阴阳两隔。
老子来过,老子很痛苦,老子要走了。
他就是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同为四杰的杨炯亲口说过:愧居卢前,耻居王后。
杨炯认为卢照邻才是他们这个组合里的带头大哥,至于王勃和自己都得靠边站。
一向用鼻孔看人的杨炯却唯独对卢照邻拱手相让,卢照邻到底有什么来头?
卢照邻出生在幽州范阳的卢氏,从东汉开始卢氏家族的宰相、刺史等高官和大学问家都像下饺子一样人才辈出,是我国历史上长盛不衰的顶级名门望族。
韩国的前首相卢武铉和卢玉泰都是卢氏的后代子孙,卢照邻自己的直系后代还出了被称为“茶仙”的卢仝。
这样的世家大族,培养出来一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精英来实在是太简单了,随便介绍个老师都是学界的泰斗大拿,卢照邻少年时和曹宪(做过太宗李世民的老师)、王义方(唐代著名的教育家)学习过《苍》《雅》等经史,少年早成。
被杨炯尊为老大的卢照邻,写出过七言古诗《长安古意》,这首诗和骆宾王写的《上吏部侍郎帝京篇》齐名,是初唐七言诗行里的两曜。
诗中的“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是千古名句,感动了万千被情所困的男女,一语道破爱情的终极真谛。
他还写出过以边塞征人为题材的《关山月》:
塞坦通碣石,虏障抵祁连。
相思在万里,明月正孤悬。
影移金岫北,光断玉门前。
寄言闺中妇,时看鸿雁天。
在外征战的丈夫在万里之外仰天望月,想必此时独守空房的妻子也一定在苍茫的月色中思念我吧。
亲爱的,我已放飞东归传信的鸿雁,见字如面,待我平安归去。
卢照邻毫无保留的将世间关于分离和思念的意象都倾注在诗里,不给后人丝毫能超越甚至是模仿的余地。
十七八岁的时候才高八斗的卢照邻就被邓王(唐太宗的弟弟)高薪聘用到王府任典签,说的通俗点就是一种帮闲文人的工作。
邓王府的藏书很多,卢照邻毛遂自荐的当起了兼职图书管理员,将藏书馆里的书全都看遍了,而且“略能记忆”。
邓王特别喜欢这个能干又喜欢学习的小伙子,亲切的拍着卢照邻的肩膀说:你就是本王的司马相如,三生有幸。
王府任期结束,卢照邻在邓王的关照下到了四川新都做县尉,作为一县的公安局局长自然少不了品尝四川的美食美酒的机会,长期的大吃大喝和高强度的工作让卢照邻提早的患上了三高,头晕头痛,情绪压抑晦暗,身心疲惫。
因病辞官的卢照邻回到了长安城,听说医圣孙思邈正在终南山静养,他也隐居在了终南山。倔强如驴的卢照邻非得拜医圣为师,脑门磕在地上咣咣响,孙思邈一心软就收他当了徒弟。
不堪三高并发症折磨的卢照邻当面问孙思邈,自己的病到底还能不好。孙思邈给出了一段意味深长的回复:
“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居,和为雨,怒为风,凝为雨霜,张为虹霓,天常数也。人之四支五藏,一觉一寐,吐纳往来,流为荣卫,章为气色,发为音声,人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人所同也。”
一句话,尊重自然规律,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刚三十五岁的卢照邻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懂。
此后,孙思邈就被武则天诏到公里给唐高宗李治看病去了,李治得的也是祖传的高血压,要爆表的那种。
这一日,卢照邻正在满怀欣喜的服用灵丹妙药—玄明膏,你没听错,经常在武侠影视剧里出现的玄明膏确实在史书上有记载,出自《两唐书》。
主人,不好了!
家奴来报,汗流不止,满脸悲怆。
卢照邻正在服用玄明膏,能不能等我把药咽下去再通禀,没眼力见儿的老奴。
听到的居然是父亲去世的消息,卢照邻悲不能自己,放声大哭,一下把嘴里的玄冥膏全都吐了出来。
这剂玄明膏是他从终南山的资深道士手里软磨硬泡花费了重金才得来的,这一吐,吐掉了卢照邻的全部希望。
自此,卢照邻患上了风疾,就是半身不遂,不仅手脚痉挛,而且走路也不灵便了。
因为腿脚已将近残疾,在对颜值相当看中的唐朝是不可能再复出做官了,没有了任何经济来源的卢照邻顾不得半分尊严和体面,为了看病寻医,骄傲的大才子不得不四处借钱。
他甚至写下过一篇《与洛阳名流朝士乞药直说》:
“若诸君子家有好妙砂,能以见及,最为第一...”
诸位官二代富二代,你们家里要是有好药能给我点儿最好了;
“无者各乞一二两药直,是庶几也...”
要是没有好药也没关系,你们高抬贵手借给我一两二两的买药钱也行。
困顿踉跄的初唐文坛大佬,变成了地道的乞丐,行行好好吧,给点儿钱吧,我要看病。
这时卢照邻只想苟且的活着。
在家族近亲的资助下,卢照邻在河南禹州的具茨山下买了十几亩田园,还在颖水的岸边盖了一座茅屋,脑洞大开的他在茅屋周围开凿水渠,把颖水引到水渠里环绕茅屋。
尊贵奢华三百六十度环山绕水的别墅,是很多人一生极致生活的追求。
然而卢照邻却当成了行为艺术,正如文章开篇提到的,他还给自己挖了墓穴,想必墓穴的位置也是他自己选择的,风水不会太差,毕竟他是孙思邈的徒弟,对阴阳五行乾坤八卦都有所涉猎。
卢照邻自号“幽忧子”,自己给自己取的外号,一语成谶,他一生都活在阴霾下,诸事不顺,浑身疾病。
就连医圣都治不好自己的病,安乐死总比痛不欲生要有尊严的多。
最终,卢照邻投颖水自尽,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告别的尘世,卢照邻和张国荣是一类人,除了让后人惋惜之外,其实更佩服的是他们看透世事的勇气。
最近几天状态不太好,写出的推文质量不高。会很快的调整状态,讲好唐朝诗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