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
白银河今天手术,我迅速地扫了一眼台历。
脑子里计划着放学把她的孩子也一起接上,去吃麦当劳,然后再把两个孩子一起送去游泳班。
白银河一家是我在小城里的邻居,银河姐的丈夫树哥,是个头号大好人。只要有事求到他,他都会尽心尽力的帮忙。
所以身边一帮朋友,都是树哥付出的多,帮他的人很少。
他们两口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快三十了,是树哥前妻的孩子,一直在家里和他们一起生活。小儿子豆豆,是他们两的,只有十岁,和我的儿子是同学。
“我什么都不管,只管好我儿子就行。其他的事你树哥自己看着办。”银河姐每次和我聊天都会讲这句话。
我想她这后妈难当,大儿子只叫她名字,没事儿什么都不说,有事了听上去也不是商量,命令的成分多些,其实在国外叫父母名字也不奇怪,只是不是自己亲生的总是会不舒服的。
说也奇怪,树哥大儿子乐章是个很有天分的室内设计师,不过他不出去工作,喜欢旅游,老爸有钱,哪里好玩去哪里,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也有八年了,大半个地球他都玩遍了。
快而立之年了,对象不找,工作不找。在家里一日三餐,树哥伺候的妥妥的。
树哥绝对是个二十四孝的老爸和老公。年轻时挣下家业,一辈子吃喝不愁。55岁被老婆逼着退休,到新西兰来带孩子,小儿子2岁,需要父亲陪伴,银河姐一道谕旨,树哥就卖了国内所有的生意,来了新西兰。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树哥脑子有问题,他当年和乐章说老爸有钱,你不用担心,慢慢找工作。有钱花,谁还去工作,他这样子把孩子给毁了。”银河姐像祥林嫂一样,每次家里的事都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每次当着大家的面,她也从不给树哥好脸子看,树哥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听,不是翻眼珠,就是直接回怼过去。
周围朋友对她先是同情,后是厌烦。
我们邻里邻居的住着,两家人彼此帮助,像一家人似的。银河姐生病期间,我们两口子一直接送豆豆,带他去课后才艺班。有时候晚上就住在我家。
一天树哥来接豆豆,他说银河姐好多了,豆豆和我儿子下周就去参加学校的春季户外野营活动,四天的时间不在家。他给我和银河姐订了去黄金海岸的机票,让我们两去玩几天,酒店他也给订好了。
我说我也正想出去玩玩,机票我自己付钱,酒店你出钱就行。
树哥笑了一下说,“你呀,别和我客气,我还要感谢你帮忙照顾豆豆呐。”
黄金海岸
新西兰与澳大利亚有(夏令时是)三个小时的时差(平时只有两个小时时差),我们上午从奥克兰机场起飞,飞行了三个多小时,到达布里斯班已经是下午。
布里斯班是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首府,也是澳洲第三大城市,有"树熊之都"的美誉。它地处澳大利亚东南部,是澳大利亚一个重要的度假休闲胜地。
布里斯班的城市规化很有趣,分割区域的街道,南北方向是以女性名字命名的,东西方向则是男性名字。
一下飞机就接到接机人的短信,树哥已经都安排好了,我们从布里斯班的机场被接到当地有名的中餐馆去吃海鲜。
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只隔着一个塔斯曼海,可是海鲜的品种照澳大利亚却少很多。中国人喜欢的龙虾,鲍鱼,螃蟹在澳洲就有很多种类可选。新西兰的三文鱼,南岛小龙虾最美味,其他海鲜就不如澳大利亚。
吃完饭,司机盖瑞送我们去黄金海岸。从布里斯班到黄金海岸,不堵车的话,大概一个小时。我们在车上很快就睡着了,醒来之后,我们已经快到酒店了。
黄金海岸是澳大利亚假日游乐胜地。这里阳光明媚,银色沙滩连绵不绝,海水湛蓝清澈。
黄金海岸有三大主题乐园,华纳兄弟电影世界、海洋世界及梦幻世界。在黄金海岸冲浪也是一项对游人极具吸引力的水上活动。所以每年黄金海岸都吸引世界各地的游人前来度假,尤其适合带着孩子来。新西兰人在学生假期期间,把黄金海岸作为亲子旅游的首选之地。
我们的公寓酒店正对着海滩,是刚翻新的酒店。我们的房间在第五十层,有两间带卫浴的睡房,和一个敞开式大厅与厨房一体的公寓套间。房间大厅外面有巨型阳台,阳台上的摆放着一套躺椅和茶几,还有一个阳台遮阴伞。
司机说他会两天后过来送机,如果这期间有什么事可以发微信找他,不过要提前说,他住在布里斯班。
与盖瑞告别后,我和银河姐换了衣服,决定去海滩散步。夕阳下的黄金海岸,笼罩在金色的夕阳下,已经晚上八点了,太阳还迟迟不肯下山,最后的霞光挣扎着继续投下长长的光影。
沿着海滩边上是一个个酒店,公寓,肩并肩地伫立在海岸上。酒店下面临街的店面,提供着各种风味的餐食和各种酒吧。酒吧里的音乐带动着人们的情绪,走在街上,大家都笑着,摇摆着,相互打招呼。从一种情绪到另一种情绪,一条街就逛完了。
我们走到了大广场,两面有很多小摊贩,卖着不值钱的小玩意,孩子们喜欢的吹泡泡的瓶子,各种图案的飞镖,在地上不断转圈圈的青蛙。
突然从广场中央传来起哄的声音,我们寻声看过去,有一群人在围着什么看。我们也挤进去看,原来一个小伙子正跪在地上手捧玫瑰花向心爱的姑娘求婚。周围有他们的伙伴,在鼓励和叫好。游客们一边起哄一边用手机拍照,气氛相当热烈。
银河姐拉了我一下,我跟着她走出人群。她不说话,我们一前一后第向漆黑的海滩走去,把喧嚣留在了身后。
银河姐拉着我坐在沙滩上,我们都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大海。大海上偶尔有一闪一灭的光亮在游走,是私家船只在海上漂浮着。
“我当年是不应该答应树哥的。我现在都是报应。”银河姐终于打破的寂静。
“我大学毕业分到市里的工商局工作,我还没有正式谈过恋爱,就认识了树哥。他的公司新上了项目,到我们局去办事,就认识了我。后来局长让我跟他们的项目,就有机会和他频繁地接触。”
“他比我大十岁,有家有孩子,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嫁给结过婚的男人,更不会想到还有个孩子。我是昏了头了。认识他以后,他就疯狂地追求我,我爱吃什么他都在车里备着,我一咳嗽,他就马上去买药。礼物成堆地送,名牌化妆品,包包,首饰,玉镯,只要我喜欢,他都想办法给我买到。我过生日,送花,订餐,烛光晚餐,请人拉小提琴。只要我有时间,就带我全国各地去玩。他把我家所有的事都包了,带我爸妈看病,帮我弟安排工作。”
“可是他还没有离婚,我就,”银河姐停下了。叹口气说“他说他和妻子早就没有感情,早就分居了,只差办离婚证了。可是后来他老婆到我单位来闹,说我破坏她的婚姻,我没法再上班了。树哥就劝我出国留学,2000年,我一个人到了新西兰来学语言,六个月,我考了雅思,又用六个月办好了技术移民。”
“他在国内离了婚,我又回国和他结婚。他说孩子归他,孩子是他树家人,他要养他长大。我们一起回到新西兰,树哥出钱买了房子,孩子安排去上初中,结果没多久他公司有事,就把孩子交给我,他一个人回国了。”
“十二岁的继子和不到三十岁的后妈,怎么过。乐章根本不理我,我就是司机和保姆,来回的接送,在家做饭,洗衣照顾他。树哥每次都只是在电话里哄我。学校假期我就带乐章回国,开学就再回来。来来往往就是八年,想着乐章大了就懂事了,可是还不一样不认我。”
“我就又闹着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一开始树哥不同意,后来拗不过我,就生了豆豆。豆豆一岁以后我又一个人带着乐章和豆豆在新西兰生活。根本没有个家样,我让树哥卖了所以国内的生意安心来新西兰过日子,一起把豆豆带大。”
“乐章大学毕业了,就应该去工作,搬出去自己住。树哥却一味地溺爱孩子,让乐章慢慢找心仪的工作,不急着搬出去。乐章本来可以独立生活,这下就安心住下来,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像个寄生虫。我看不惯,又不能跟孩子指指点点,就私下和树哥说。树哥嘴上答应,根本不作为,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慢慢地我的心也死了,和树哥的感情也磨没了。”
“我想到豆豆,以后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看着哥哥整天游手好闲 ,好吃懒做。他长大也这样该怎么办。”
“我一肚子的怨气,身体也越来越差,吃不好,睡不香。就是报应。”
“姐姐,你别这样 ,为了自己身体,你也应该想开点。”我不痛不痒地劝着。
我又怎能理解银河姐十几年来积下的怨气,她为了乐章付出过,为了爱情忍耐过,为了照顾幼子舍弃过,无尽的黑夜,她辗转反侧,命运似乎无法掌控,看不到未来。
那一夜银河姐和我讲了很多她和树哥的过往,我也没有都记住,就,像做了个梦一样,好多声音都远去了。
回新西兰不久,树哥家就搬走了,他们打算住到农场去,后来就断了联系。只是在朋友圈里能看到,银河姐带豆豆回国读书去了。偶尔发一些银河姐和豆豆的照片,没有树哥的身影。
再往后,银河姐又开始做公益,组织了“烛光公益基金”,为云南贫苦山区的孩子组织夏令营。每年七月都有十天的营期,连续五年都能看到她们活动的照片。
重逢
2019年2月,我家的孩子上高中了。大儿子回家就兴冲冲地说,豆豆回来了,和他分在一个班。还说豆豆长高了很多,很瘦,说豆豆喜欢在新西兰读书,中国读书太累了什么的。
我没心思听完,就赶紧给银河姐发微信,询问她的近况。她很快就回复我,说她很好,把家里地址给我,邀请我们全家周六去吃晚餐。
周六晚上我们带了几个家乡菜和红酒,按照银河姐给的地址,向她家驶去。
银河姐家坐落在怀卡托河边的农场区里,有一万平方米的占地面积。农场里,种了很多果树,有苹果树,李子树,桃子树,柿子树,还有栗子树。院子里草坪打理得干净整洁,一座二层小楼前面花团锦簇,种了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卉。
银河姐听到车子的声音,从房子里迎出来。她气色很好,人比以前胖着些。豆豆也跑出来,打过招呼就带着我儿子进屋玩去了。这时从屋里传出树哥的声音,“快进来,我再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我的心一下踏实下来,我家先生先进厨房去了,银河姐带着我直接往二楼去。沿着楼梯向上的墙上挂了很多照片,有树哥年轻时候的,有银河姐和树哥的,有银河姐带着豆豆的,有她们一家三口的,还有一张是他们四个人的照片。我停下脚步,仔细看那张照片,是不久前照的,树哥头发已经花白,他左手搂着银河姐的肩膀,银河姐笑着靠在他的左肩上。前面一排是两个孩子,乐章的左手也搂着弟弟的肩膀。
“这张照得真好!一家人都整整齐齐的。”我由衷地说。
“我和豆豆回国以后,我和朋友开美容院,书店,试了一些生意都失败了。树哥二话没有一直支持我。后来我又想搞公益,他出钱又出力,每年七月份都从新西兰飞回中国帮我。乐章后来也跟着回去帮我,他今年找到工作了,一家很大的设计公司,在奥克兰。他搬去奥克兰住了,不过他的房间我都留着,经常打扫,只要他周末有时间回来就可以住。我告诉他,这里永远都是他的家。”
银河姐眼睛闪动着泪光,“我以前太固执了,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就是缘分,不能太较真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要学会等待,上天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