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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人的船不大,顶多有一丈长,船中间是一顶用芦苇编织的席子搭成的穹隆形的篷子,人进船舱里面去需要低着头才行。
铁蛋娘仨借着天上的月光进了篷子,在船舱里面坐好。
这个时候水面上静悄悄的,月光映照在远处的水面上波光粼粼,而近处就是清清地水流,不时地传来清波激荡船舷的哗哗声。
老人却并不急着用那两只长长的船篙开船,而是坐在船头静静地看着远处,抽起了他的那根长烟锅。
娘就比较着急,她催促老人道:“大爷,咱们还是趁着天色还早赶紧过河去吧?”
老人呵呵地笑了一声,对娘说道:“闺女,咱们不要着急,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不是越早过河越安心吗?”
老人说道:“今天还有一位客人要来,约好了就在这个时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还有人?是谁?”娘和铁蛋都是一惊,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要过河。
“是陈楼的一个人,是我家你大娘的一个远方的亲戚,姓陈。”老人说道。
娘仨舒了一口气,只要是自己人,不是陌生人就会少了一些担心。
不一会儿,老人的烟锅抽完了,他站起来向岸边张望了一下,看见岸边月影下的大堰上空空的,没有人影。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他们是来不了了,这样,我先给你们送过岸去,然后再回来接他们。”
娘仨都觉得好。
老人拿起船篙开始撑船,小船在清水里面做了一个回旋,船头就向河对岸驶去了。
在船离开岸边大约十多米之后,忽然岸边的大堰上出现了一伙人,远看也看不清楚,大约有五个人的样子,他们一伙人簇拥着从大堰上下来,来到刚才泊船的地方,就有那为首的喊道:“马大爷,我是陈清远,今天和你联系好了的,抓紧回来载我们过河去呀!”
老人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
“都是这两个娘们,走得慢,所以才耽搁一些时间。”岸边那个自称叫陈清远的回答道。
老人对篷子里面的铁蛋娘仨说道:“你们娘仨稍等一下,我再回去把他们也给捎过去。”
娘对老人说道:“大爷只要是你的熟人,就回去捎一程吧,也不碍事的。”
小船在河水里面调了个头又原路返回了。
回到岸边,铁蛋看清了,岸边站着五个人,其中三个男人两个女人,三个男人的衣着都是农村汉子的粗布衣衫,特殊的地方是陈清远的后背上背着一支火铳,平常那是用来打鸟用的,现在是战时,用他来干什么就有很大的想象空间了,另外两个男人的背上都背着大刀,这让铁蛋娘仨很是惊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过河去。
再看那两个女人,也是有些特殊的,根本就不是本地普通女人的装束,虽然在月光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她们弓着身子,胆战心惊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
陈清远对那两个女人说道:“上船!”
两个女人却并不愿意,而是向后退了退,是后面两个随从的男人挡住了她们的退路才无法继续后退。
陈清远走到她们身后毫不客气就是一脚正踢中其中一个女人的屁股,那个女人哼唧一声倒在地上,更是赖着不上船了。
陈清远将后背的枪取下来,将枪口对着那个女人说道:“妈的,少给我耽误时间,让你上船就抓紧上船。”
后面两个男人也帮着说道:“再不上船把你给毙了!”
说着他们推着那个没有倒下的女人上了船。
陈清远看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不愿意起来,也是火了,走到跟前对着那个女人又是一脚,这一脚很重,在船上的铁蛋都能够听到那脚踹在后背上的声音。
那个女人被这一踹从地上爬起来,呜咽着上了船。
这是什么情况,铁蛋一家看得是目瞪口呆。
五个人到了船上,铁蛋和娘为他们让出了空间,保持了船的平衡。
铁蛋看到面前的两个女人年龄都不大,都和娘的年龄差不多大小,只是不知道面前这三个男人为何要对他们下这么重的手,铁蛋的心里有点不平,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马大爷要让这三个男人押着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上船。
而这些又不能问,谁知道他们是因为何事呢。
三个男人就在铁蛋对面坐了,两个女人不自觉地向船舱里面,和娘一起并排坐了。
马老人看大家已经坐稳了,就对大家说道:“大家都坐好,从现在起不要乱动,今天船上坐了九个人,吃水线有点深,不过没事,我保证能够平安把大家送到河对岸去。”
老人说着开始划动船桨,小船慢慢悠悠地向河对岸行去。
陈清远始终盯着对面的两个女人,时刻不敢大意的样子,铁蛋看到他的那一双眼睛自从上了船就没有离开过那两个女人,好像那两个女人会扎了翅膀飞了一样,这陈清远年龄也就在四十左右,那这两个女人是陈清远的什么人呢?
船到了河中间的时候,娘劝身边的那个依然在呜咽哭泣的女人道:“妹子,别哭了,这黑灯瞎火的,哭得大家心里都发毛,你们为什么这样呀?是不是两口子吵架了呀?过河去为了什么事情呀?是回娘家还是走亲朋?”
那两个女人却并不说话,那个哭泣的女人依然在小声地抽泣,只是声音比刚才小了一些。
“你别问她,她们两个就该死,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她们推进大运河里面淹死,淹死一百回都不亏。”陈清远说话了,说出来的话依然很冲,不留一点情面。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看你把这妹子逼的!哪有你这样的,现在兵荒马乱的,大家都着急,但是你们男人应该多担待,哪能说发火就发火呀!”娘说道。
闻听铁蛋的母亲将他陈清远和对面这个哭泣的女人当做夫妻,陈清远呵呵笑了一声,连旁边的两个年轻的随从也跟着笑了一声。
娘知道误会他们了,就不再说话了。
陈清远说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她们是谁,你就别多问了,这不该你们问。”
船上出现了冷场,没有人再说话,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年月大家都知道要保持谨慎,轻易别和陌生人讲话。
运河上,只有船桨击水的声音,潺潺的声音在水面上回响。
到了岸边,马老人先跳上了岸,将绳子系好在岸边的木桩上,然后才让大家下船。
这河对岸就是一个简易的渡口,渡口隐藏在岸边那些一人多高的荆棘草丛里面,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条小路可以到大堰上去。
陈清远三个人先押着那两个女人上了岸,然后铁蛋娘仨也开始拿着自己的行李上了岸。
到了大堰顶上,众人再三感谢马老人,然后准备继续启程,马老人看着众人已经平安到达河西,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就向众人说了一声小心,然后就下了大堰回到自己的船上回去了。
陈清远问铁蛋母亲道:“妹子,你们这一家三口是逃难来的吧,要去哪里呀?”
娘说道:“我看你们兄弟也是本地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们家住窑湾,但是现在那里已经被鬼子破坏了,没有活路了,这才要回河西娘家的。”
“你的娘家在哪里?和我们是不是一路?我们去岠山脚下大刘庄。”
娘闻听此言说道:“大刘庄我知道,距离我娘家五里路,我娘家在大刘庄东面五里的高家庄。”
“那正好我们一同赶路吧。”陈清远说道:“清铁清金兄弟,你们帮助这位大嫂拿一下行李。”
另外两个人就要过来帮助拿行李。
铁蛋家的行李本就不多,就是一个布包袱而已,也不沉,那个叫清铁的一个人就可以拿得下。
清金一看包袱被清铁给拿了,就蹲下来对狗蛋说道:“来,小家伙,我背着你!”
狗蛋并不愿意上陌生人的背,向娘的身后躲了躲。
娘连连感谢道:“这孩子也没有走多少路,从窑湾那面过来的时候是坐马车过来的,现在让他先走一段路再说吧,等走累了再背他不迟。”
众人也都觉得可以这样,于是清金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站在一边的那两个女人的身后,对她们恐吓道:“现在已经到河西了,你们得抓紧一点,别再给我们惹麻烦,抓紧走路。”
娘走到两个女人身边说道:“走,妹子,我们一起走!”
陈清远闻听这话好像一下子不高兴起来了,他对杨二嫂说道:“你别叫她们妹子,她们该死!”
杨二嫂说道:“为什么?”
“她们的命活不久了,现在好多人想要她们的命!”
“什么?”连铁蛋都感到惊讶。
“她两个人不吱声是因为她们是日本人!她们是我们俘虏的两个日本娘们,现在是要将他们交给刘老水刘大哥处置的,我们处理不了!”
陈清远的话不吝于是一颗炸弹,将娘仨的头脑都炸得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