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游荡。黑暗里,空空荡荡,寒冷,寂寥。
我好冷,好渴。我渴望温暖,渴望腥甜的甘露,而我更渴望的,是无拘无束的潇洒和自由。
终于,我按捺不住对自由的渴望。值守者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有些松懈。于是,我看准了机会,逃了出来。
可惜,我还是被发现了。黑暗中,有无数只手撕扯着我。我拼命地奔逃,无数的鞭子抽得我生疼。浮光掠影中,我仿佛看到了在路旁等待的老人、垂头丧气的大肚腩、秃头的单单瘦瘦的汉子。但是让我惊讶的是,我还看到高高兴兴的一家三口、蹦蹦跳跳的结伴的孩童、如释重负的花蔻少女。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他们,我还要不停地逃跑。我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慢慢地,我感觉没有力气了。鞭子在身后不停地抽打,每一鞭都让我变得更加虚弱。或许,现在就是一阵大风刮来,就能将我吹散架吧。
跑不动了。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我听到身后锁链“哗啦啦”的响声,可能下一刻就会被绑了回去吧。我是多么渴望吸一口那温润的自由之风啊。
终于,我看见前面的一线光亮!我鼓起最后一口气向前奔去,随后我纵身一跃,跳入光明之中。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满心欢欣,就是这温润的味道啊!
当我恢复了意识,在大脑的一段短暂空白之后,我再次激动起来。我成功了!我仰天长啸:老子是千古第一人!
“还千古第一人呢,在你之前,都不知道跑出来多少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粗厚的声音响起。
有人认出我来了?我心中一惊。该死,有些太得意忘形了!我转头望去,不远处有个破旧的陶罐,一个大汉立在一旁。那大汉很是肥硕,是属于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类型。大汉鼻孔外翻,抱着一个高高隆起的大肚腩,敞胸袒肚,一撮浓密的胸毛格外显眼。
我瞥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下那个破陶罐,嗤笑:空有其表的家伙。
就这种货色,我能打十个!
我扫视一下四周,有些疑惑。这似乎,是一个市场?这市场也太奢华了吧?不是在宽阔处摆摊,竟像是在一座大宫殿里。宫殿奢华无比,地面光可鉴人,顶上无数大大小小的夜明珠璀璨夺目。商品琳琅满目,就连柜台都精致无比。
只不过,自己好像在一个角落,这个角落就略显不如了。
那汉子也在这个角落的不远处,看我一副兴致勃勃东张西望的样子,竟然开始了冷嘲热讽:“哼,土包子,没想到还是个老东西!”
呔,这厮忒的无礼!
我怒目瞪去,那汉子被吓了一跳,被我阴冷的目光刺了一个激灵,噌噌后退了两步。随后竟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慢条斯理地上前来踱了两步,一脸轻蔑:“怎么,还想动手啊?”
我气急而笑,缓步上前去:“今天本来是爷的大好日子,爷不想犯事。不过既然你非要找死,那就怪不得爷了。”
那汉子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兴奋不已:“来啊,今天你不揍死我,你就是我孙子!”
犯不着和他生气,他很快就将感受到魂飞魄散般的恐惧,我要将他挫骨扬……我刚要上前动手,却突然身形一僵,我竟然被拘禁了!
我回头看去,入眼是一个土黄色破旧的木质柜台。柜台上摆着一推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其中一个手链格外显眼。手链是由碧绿色的绳子编制而成,花纹十分精致。而最显眼的是手链中间的一颗小石子,小石子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周身圆润光滑,其纹路浑然一体,十分漂亮。
之所以格外注意到这枚手链,是因为那不起眼的小石子,竟冥冥中与我有些感应,似乎从中伸出了一根无形的绳索,绑缚着我。
我愣神,不解。苦思冥想,却一筹莫展。
那胖子早已笑的前仰后合,我心中烦躁,却也无可奈何。
“别笑了,肥猪!”
胖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把年纪了怎么也这么无礼!”
“当年年轻的时候,老子凭着一把剔骨尖刀干翻了全城十八条街,爷说什么是礼,什么就是礼,哪个敢吱半句声!”
“你就吹吧,反正我也没见过,你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不生气不生气,不和那肥猪一般见识。
“呀,好漂亮的手链啊!”
日子过得无聊的很,天天就是和那肥猪斗嘴,也没什么意思。正闭目养神呢,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把我唤醒。
是一个年轻少女的声音,声音干净清脆,有着少女特有的温柔和清丽,带着朝气蓬勃的雀跃,仿佛柔和的春风穿过黛绿色的细雨,拨响了青瓦屋檐角下的黄色铜铃,“叮铃铃、叮铃铃”,清脆悦耳。
仿佛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湖水,湖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远远地荡开。
我心中微动,睁眼看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干净靓丽,一头长发被细致的编制在脑后。
小姑娘就跟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显得十分高兴。她将手链捧在手里,细细地抚摸上面一个个精致的花纹。尤其对那颗小石子格外感兴趣,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每当她的指肚拭过那颗小石子时,我的心头总有些异样,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把头撇向一边。那胖子还是站在那边,双手抱胸看着热闹。这次他出奇地没有阴阳怪气地嘲讽我,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小姑娘观察手链。
小姑娘对手链爱不释手,一拿起来就舍不得放下。这个傻瓜,表现得这么明显,不是明摆着让人家宰她一顿嘛。
我当然不关心那傻瓜下了多少血本,反正到最后她还是把手链买走了。我被那小石子绑着,也只能跟着她一起走。好在现在也没人看得见我,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呢。
走的时候那胖子还是和我搭话了,就是狗嘴里总吐不出象牙来:“现在妖魔遍地,不过凭你这死鬼,到哪都不用担心。”
我没好气的说:“肥猪,老子都要走了,也不说句好话。”
“好,我说句好话,你可得记好了。”那胖子抬头看瞥了眼小姑娘,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这么可爱的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你可别祸害人家。”
“爷有那么饥渴吗?”我表示相当不满。
“胖子,问你个事。”
“说吧。”
“你说妖魔遍地,那除我以外,跑出来的,很多吗?”
“跑出来的不少,但是,别的妖魔更多啊。”
别的妖魔?这胖子忒小气,话也不说透,我也只好心底暗中警惕。倒也不怎么担心,我自小就心大,我敢从值守那里跑出来,就没怕过什么!
“行了,胖子,你自个也多保重吧。”
就这样,我跟着那小姑娘走了。
一开始我是真的惊讶到了,那死胖子说的没错,我他娘的还真是个土包子。这高楼万丈,这车水马龙,我是真觉得自个就是个进了皇城的庄稼汉,看啥都新鲜。我是真心感慨,好一个昌荣盛世啊!
想起胖子的话,我心下狐疑,朗朗乾坤的,哪有什么妖魔?
小姑娘对这手链喜爱至极,戴在手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我还是感觉心里不太舒服,老觉着浑身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过,她既然把手链戴在手上,也算是和我有些缘分。看她对手链如此喜爱,我心下也有些欣慰。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想起来了,这傻瓜当时买手链的时候还不知道被宰了多少花花银子呢。想着想着我忽然开始后悔起来,当时怎么就没有多关注一下呢。唉,可怜的傻姑娘。
小姑娘东游西转,竟买了满满一大包吃食!尤数麻麻辣辣的居多。喂,馋嘴姑娘,不知道吃多了辣容易长痘痘吗?
小姑娘抱着吃食走出了人潮拥挤的街道,原来是条小吃街,怪不得那么多人。外边的太阳有点大,灼得皮肤生疼。我瞥了一眼那颗该死的古古怪怪的小石子,还是不情不愿地缩到阴凉处,跟随着这小姑娘一起。
跟着小姑娘一起的,还有一条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流浪狗。这小狗像只小猫似的一点点大,不声不响,光“哼哧哼哧”地小跑着跟着小姑娘。也不吵不闹,只是眼巴巴地盯着姑娘手里的吃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姑娘注意到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同行客,犹豫着停下了脚步,随后咬了咬嘴唇,蹲下身来,将手中剩了大半的食物从竹签子上扒了下来,丢在小狗面前。然后小气地一捂装食物的袋子,拔腿就跑。
我看了看后边翘着屁股换着各种角度舔噬地上吃食的小狗,再瞅了瞅捂着小吃袋子撒丫子一路小跑的小姑娘,差点给我笑抽了。
小姑娘走到了一个大门前,还有些惶惶地回头看那小狗有没有跟来。大门上面的字我还是能猜出来几个的,原来是个动物园。门口一个帅小伙在等着她,小姑娘笑靥如花,连蹦带跳地迎了上去,殷勤地献上各种小吃。
原来不是一个人吃的,我暗自腹诽,那也吃得不少了。
两个人手牵手地走进园子里。小姑娘抬起如嫩藕般的小臂向小伙子炫耀着,上边环抱着的是那只刚买的手链。小伙子夸赞一句真漂亮!也不知道是夸手链呢,还是夸这只凝霜映雪的胳膊。小姑娘听了笑得眼睛弯弯的,像两枚明媚的皎月。
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漫步在这鸟语花香的园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心里很不爽。
园子里出了意外。
一条小蛇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周围的游客吓得失声尖叫。小姑娘也在附近不远处,远远地看见一条小蛇在众目睽睽之下四处游走,引起了一片骚乱。不多时,又有第二条、第三条爬了出来,最后细细一数,共有五条蛇像无头苍蝇般四下乱晃,游客们的尖叫声连成一片。
周围全是人,人声鼎沸。人们的尖叫声似乎把这几条小蛇也吓得够呛。小蛇们想要寻路逃走,却哪哪都是人。可怜的小蛇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完全没意识到他们闯入了谁的仙府禁地。他们四下逃窜,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在一段时间的惊慌过后,人们也都意识到了,这几条蛇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他们一边害怕着,一边兴奋着,或捡了树棍,或拿出雨伞。他们畏畏缩缩地,隔得远远地,“呯呯”地试探着敲打着地面,小蛇吓得慌忙后退。终于,在人们的齐心合力之下,五条蛇都被逼到了墙角,人群中响起了胜利的欢呼声。
人们找来了更长的竹竿子,隔得远远地向那小蛇点点戳戳,用竹竿的尖尖头挑逗小蛇。每当有一条小蛇被竹竿挑了起来,人群中便发出来一团哄笑声和叫好声。小孩子们捡来一颗颗石子,隔得远远地向墙角砸去。石子在墙角蹦跳反弹,发出“乒乒砰砰”的响声。五条小蛇蜷缩在墙角,慌慌张张地晕头转向地四处躲避,然而前后左右,早就无路可逃。
那个馋嘴的傻姑娘远远地看着几条小蛇惊慌失措的样子,不断地痛苦地扭动着细小的身躯,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她摇着同伴的胳膊,指着群情激昂的人群哀求道:“那几条小蛇好可怜啊,快想想办法,让他们不要这样!”
小伙子有些迟疑,结巴着说:“这,我,我怎么阻止他们?话说你不是最怕蛇了吗?”
姑娘心急如焚,突然撒开手冲进了人群里,挤了进去,跑到前边,张开双臂,护着背后的五条小蛇,喊道:“你们不要这样,它们好可怜的,你们别这样!”声音有些发颤。
人群中有人笑着说:“小姑娘你快躲开,这几条蛇说不定有毒,被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傻姑娘听了浑身一紧,微微扭头,想看一眼身后的小蛇,却又实在不敢看。但她还是坚持着,两腿战战的,浑身都在发抖。也不会说些别的了,来来去去就那两句。
“你们别这样!”
“它们好可伶!”
颤抖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终于,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个小伙领着园里的工作人员过来了,替五条可怜的小蛇解了围,也替可怜的傻姑娘解了围。
傻姑娘看到小伙子引着工作人员挤进来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一下子就扑了上去,腿软得站不住脚,眼泪都哭出来了。还是小伙子连拖带抱地,带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傻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好半天才收住哭声,还是吓得浑身发抖,没缓过劲来。
工作人员带着被救的几条小蛇过来表示感谢,小姑娘转头看到了“嘶嘶”地吐着猩红舌头的小蛇,吓得连连往往小伙子的怀里钻,再次被吓哭。
工作人员看这情景也是吓得连连后退,颇感意外,同时又尴尬不已。
而我,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小伙子把这傻姑娘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地轻声安慰着,不知道这姑娘是把眼泪还是鼻涕,擦得小伙子满身都是。我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些酸酸的,总之特别不爽。
哼,便宜这小子了!
小姑娘叫静怡,还是个学府里的学生呢。也不知当代皇帝是何许胸襟宽广的人物,竟能抛开男女的成见,让万千女学生入学府求学。本来就是嘛,过去好多女学生比那些个男弟子可聪慧多了,像胖子那样的榆木脑袋,连给她们提鞋都不配!
静怡人如其名,平时安安静静地,但是特别爱笑,也不知道成天有啥可乐呵的,整天笑的傻兮兮的。白天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把阳光都吸引过来了,素雅的脸蛋显得格外明媚,连带着周围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那几个整天板着脸的夫子,每每见了她时,沉重的脸才会变得松弛下来。
静怡白天爱笑,晚上也爱笑,就连做梦的时候也总是在笑。
晚上她睡在学院宿舍,到了午夜时分,我悄无声息的在床头坐下。我静静地看着她,她睡着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幼兽,很小很小的那种,无忧无虑,睡得很甜美。我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看着她脸庞,感觉她什么都好小,鼻子好小,脸蛋好小,嘴巴也好小。
我转头看了看那只露在外面的小臂,上面是那只漂亮的手链,该死的手链!
我把头瞥向一边,长长的叹了口气:唉!
一点点,影响不大。我安慰一下自己,伸手向她的脸上覆了上去。
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娘的她又笑了!笑笑笑,哪有这么多开心的事?成天笑,没完没了了还!
月亮从云里探出头来,月光悄悄地翻过窗户,悄无声息地团聚在她的脸庞上,笑容静谧而甜美,也不知道又做了什么美梦。纤细的青丝随意地散在枕头上,几缕月光在青丝上流淌跳跃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白天那几条蛇,忽的又想到了那条脏兮兮的小狗。
唉!
我再次叹了口气,把手缩了回来。随后我也起身找了个地方休息去了。
静怡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成天傻兮兮地高高兴兴的。我愁得脑袋都快掉了。说来也奇怪,在学府之中,我竟然也没觉得这圣人之气有太大的负担。
别看静怡平时安安静静的,又傻又笨,人缘倒是不错。无论是吃饭还是逛街,小姑娘们都喜欢和她结伴。而那些稚嫩的小伙子们,也多多少少地向她献些殷勤。也没看她长的多好看啊,可能爱笑的人人缘都不会太差吧。
我精神不是太好,整天看着小静怡也不能当饭吃呀,我觉得还是自个多休息休息比较好。也就不太特别关注小静怡了。她过她的日子,我睡我的大觉。
有一天,突然听到一个女子惊讶的声音:“呀,我的手链怎么断掉了!”我心底一颤,随后反应过来,还好还好,这声音不是静怡的。
我凑出来看个热闹。
是静怡的一个朋友,她的手链也是用绳子编织成的,不过是红色的,花纹没有静怡的精致漂亮。不知道是戴的时间长了,还是不小心磨损了,绳子从中间断开了。
“静怡,我的手链断了,呜呜,好心疼~”小姑娘跑到静怡身边撒娇。
唉,小姑娘就是这样,也就这点乐趣了。我捋了捋光光的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叹息着:就让我家的小静怡拯救你吧。
我忽然意识到,我每天除了看静怡,也就能自嗨一下了,我才是“就这点乐趣了”,真是悲哀啊。我无限怨念地看了眼静怡手腕上的那枚碧绿色的手链,不得不说,静怡的手链真是漂亮!繁复的图案编织得十分精致,镶嵌的那枚石子浑然天成,很难再有类似的手链能比得上的。
静怡温柔地笑着抱着闺蜜的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着:“没事的,它跟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是鞠躬尽瘁、功成身退了。”
“呜呜,这是以前的一个很好的朋友送给我的,一直戴着的,突然就断了,好伤心啊!”
静怡哭笑不得,忽然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上的碧绿色的手链,说:“要是你不嫌弃,我把我的手链送给你吧。”
我心头忽的一动,嘿,可以呀!对小静怡还是不太忍心,对这姑娘,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嘿嘿!
那姑娘听到静怡这么说,当然很开心啦!她激动地拉着静怡的手:“真的吗?你的手链这么漂亮,真的舍得送给我吗?”
我看着姑娘激动的脸,忽然想到,静怡把手链送给她,我岂不是就不能跟着静怡了?我心中开始变得纠结起来。
只见静怡这次特别大方,特别干脆地说:“哎呀,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不嫌弃就好。”
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这么凉薄的静怡!
静怡的闺蜜当然不嫌弃啦,都快开心死了好吗!
两个人说着,静怡就要把手链摘下来,送给闺蜜。
我非常非常生气:呵呵,今天你能摘下来,算我输!
静怡的闺蜜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在旁边看着静怡摘手链,满怀期待地等着静怡把手链送给她,却发现静怡弄了半天了也没把手链取下来。
闺蜜的脸色开始变了:“知道你的手链漂亮,不想给就直说嘛,这么做作干什么,真恶心!”
闺蜜生气了,丢下静怡跑了。
静怡脸色通红,急忙起身喊道:“不是这样!”
闺蜜已经走远了。
静怡发泄似的使劲扯着手链,手腕都勒出红印了,却怎么也取不下来。不明所以的静怡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有些心软,随后立马又坚定了下来。哼,今天让你取下来,算我输!
我正在闭目养神,忽然被一股凉意惊醒,睁眼一看,静怡竟然找来了一把剪刀,在手链上比划着!
大姐!我的姑奶奶!不用这么决然吧!
静怡咬着嘴唇,已经将那手链卡到了剪刀口里了,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要“咔嚓”一下,这么好的手链,可就废了!
终于,静怡还是不忍心,满怀惆怅地叹了口气,收回了凶器。
到了晚上,宿舍已经熄灯了。静怡躺在床上,还是有些念念不忘。她不死心的抬起胳膊,手指轻轻一拨,手链悄无声息的顺利解开。她有些不敢置信,把手链戴好,再解开,再戴好,再解开……
静怡很迷茫,伸出胳膊,在月光下细细地打量这枚漂亮的手链。看着她懵懂的小眼神,我笑得前俯后仰。
静怡带着疑惑睡着了,一只手还念念不忘地握着手腕上的手链。
今天一整天光和静怡较劲去了,我也感到有些疲惫。我低头看着睡梦中的静怡,月光很安静地在房间里流淌着。
疲惫让我的精神微微有些恍惚,我愣愣出神,直到疲倦的月光缩回了云层里。
我抿了抿嘴唇,轻轻地和自己说:就一点点,不碍事的。
我将手轻轻地、温柔地、小心翼翼地覆在了静怡的脸上。
我依然很渴,但是感觉好些了。还是有些疲倦,便准备好好睡一觉,养养神。
然而我没有想到,所有人也没有想到,第二天竟然突击测试!随着雪白的试卷发了下来,楼里楼外一片哭天抢地。
可怜的静怡,晚上也没有睡好,有些精神不济。在连番大战过后,终于还是中途倒在了战场。
静怡的闺蜜眼角瞥见静怡伏倒在桌子上,转过头来瞟了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平淡地举手:“报告老师,有同学病倒了。”
很快,静怡的先生进来了。这位夫子讲学时有些严厉,但是对待学生是极好的,私下里特别随和,谈吐幽默风趣,因此很受学生们的敬爱,也是学府夫子的楷模,每年都会得到官府嘉奖。
夫子轻声温柔地向静怡询问情况,是否需要送医就诊。
静怡只是精神不济,表明稍稍休息一下就好。
夫子点头表示理解,临近大考,压力确实很大。夫子关心地说:“那就送你回宿舍吧,好好休息一下。”
夫子温柔地扶起静怡,离开考场。
阳光热烈而耀眼,仿佛在不断地旋转,普照着大地,扫除一切阴暗的角落。而天总有不测风云,一团团乌云不知从何处聚集而来,将明亮的阳光遮住,霎时间天昏地暗。阴凉的风在大地上巡回、盘旋,一场暴风雨顷刻将至。
夫子扶着静怡回到宿舍,温柔细心地帮静怡脱下鞋,安置静怡躺下。回身关上房门,在床边坐下,一手轻轻抚摸静怡的额头:“真的没事吗?没有发烧感冒?”
静怡摇摇头,借机轻轻甩开夫子的手,笑着说:“真的没事,老师,我休息一下就好,你去忙吧,不用在意我。”
“那怎么行呢,静怡同学。”夫子双手捧住静怡的脸庞:“老师工作再忙,还是要把学生放第一位的!”
“老师,我真的没事。”静怡心里有些不安,微微地向后缩,她本来就有些身体不适,柔弱的小手想扯开夫子的铁掌,却怎么也扯不开。
“哎呀,静怡同学,哪里不舒服就要说出来,老师给你看看,生了病可不能拖着,越拖越严重。”手开始慢慢地向脖颈间滑去。
静怡慌张地一把推开夫子的手,扯着被子的一角缩在角落,惊惶的小脸泪珠都坠出来了,她带着哭腔,哀婉地说:“老师,我真的没事,您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就好。”
面色温柔地夫子一下板起了脸,厉声说道:“静怡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你没事,为什么要装病!你想找借口逃避测试吗?”
静怡看着突然变得陌生的夫子,吓坏了,她满面惶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
“你没有?”夫子脸色狰狞,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那么考试在即,你谈恋爱的事,是有还是没有!”
静怡被吓得惊慌失措,脸上的泪珠一串一串的,嘴唇不住地颤抖,但脑海间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夫子狠狠地瞪着静怡,静怡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夫子突然扑了上去,静怡吓得惊声尖叫。她哭着说:“老师,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夫子扑在静怡的脸庞上疯狂乱啃,双手撕扯静怡的衣裳,丑陋得像只野狗!
我从沉睡中被惊醒,看着哭泣挣扎的静怡和状若癫狂的夫子,顿时怒不可遏!
这个畜生!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我调起屋内的阴风,刮动着帘帐哗哗作响。我鼓起了全部劲力怒声咆哮,那咆哮声仿若一头烈焰滔天的恶魔,从心底的深渊狂暴地一步步爬出。
那畜生“啊”的一声惊起,吓得脸色苍白,他扫视屋内左右,书页不断的翻动,“哗哗”作响;帘帐翻腾着,张牙舞爪;魔鬼的声音在屋内盘旋回绕。那畜生惊恐地夺门而出。
畜生被吓得张皇逃走,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的心底一片哀凉,如今凭我的气力,也就能虚张声势,吓吓这畜生罢了。想到静怡惊慌失措、满面泪痕的小脸,我就恨得咬牙切齿!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嚼其骨、吮其髓!让那畜生完完整整地跑了出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对静怡也太不公平了!
我怜惜地回头看了看静怡,可怜的静怡今天被吓得不轻。又让我这一番捣鼓,已经被吓得呆了。她呆愣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眼瞳扩得老大,空洞无神。
忽然,她打了个激灵,飞快地跳了起来,一把将房门关上,锁了起来。随后,她背倚着门,软到在地。
我的心里仿佛在滴血,可怜的静怡,不害怕屋内的阴风阵阵,只害怕屋外的暴雨倾盆啊!
静怡坐在地上,捂着脸放声痛哭,任由屋内尚未平息的阴风肆意乱舞。
哭了一阵子,她好像想起来什么,迅速的摘下了手链,远远地丢去一边。她蜷缩在门口,一边害怕着、一边伤心着,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手链,看了好一会儿,又伏下头去继续哭。
我就这样站在旁边静静地哀婉地看着她,什么也帮不上,连安慰她一下也做不到。
我突然想,如果那天动物园里的那个帅小伙在这里,是不是就可以好好安慰一下她了。静怡在一旁哭,我陪着静怡在一旁发呆。屋内的阴风没有我卖力地鼓动,也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静怡哭了好长时间,才一抽一抽地抬起头来,她悄悄地,有些胆怯地瞥一眼那串手链,后来竟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捡了起来,重新戴到了手腕上。她抬起手腕,对着手链一抽一抽地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我知道上次取不下来也是你捣的鬼,既然你不想离开我,那就跟着我吧。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才说着话呢,眼泪珠子又一连串地往下掉,傻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一抽一抽地说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静怡握着手链,把双手抱在怀里又哭了起来。
我知道这些话都是对我说的。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我可能会高兴地忘乎所以。而现在,我只感受到深深的愧疚。如果不是昨天我吸了她的精气的话,今天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还依然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生前没用,死后也没用,我永远只会不停地后悔着。
静怡从此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白天的阳光再也找不到她明媚的笑脸,而到了晚上,她睁大了空洞的双眼,惶恐着不敢入睡。
第二天她惴惴不安地起床,惴惴不安地走进教室,惴惴不安地开始上课。她在课堂上如坐针毡,哪里还有心思听讲。
下课时,静怡的闺蜜从静怡的课桌旁经过,她低声说了一句:“好了?”静怡惊喜地抬起头,闺蜜瞥了她一眼,随后撇过头去,脚下不停,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她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她还在为手链的事生气呢。
静怡神色黯然。
下午下课的时候,静怡在男生宿舍的楼下等待着。她面朝大树站着,路人随意的一个目光都让她觉得如芒在背。但她不得不左右扫视,在来往的人群中搜寻自己等待的人。
终于,她面露欣喜地等到要等的人,是先前在动物园约会的那个帅小伙。她急切地迎了上去,小伙却连连后退。静怡脸色一僵,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小伙子低着头,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两步,含糊不清地低声说道:“静怡,我们班主任已经和我爸妈谈过了,我爸妈下了死命令,考试之前坚决不能谈恋爱。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考完之后我们再联系吧,对不起!”
说完扭头就跑进了宿舍,留下静怡一个人在风中发愣。
终于,静怡鼓起了勇气,找到一个管事的夫子述说自己的噩梦,请求得到长者的帮助。这位夫子年纪不大,眉毛很粗,眼神很亮,最是嫉恶如仇。听完了静怡的诉说,夫子勃然大怒:“混账,朗朗乾坤,到底是哪个老师竟敢作出如此般的禽兽行径来!静怡,来,不要怕,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讨个公道!”
静怡如实说了出来,这位夫子听完一愣,随后眉头紧锁,低头扶额沉思。过了片刻,慈蔼地笑着拍了拍静怡的肩膀,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那夫子搓了搓手,笑着宽慰她:“静怡,我知道你心里很伤心,但还是要注意身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放松一下,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随后,又说道:“你看,你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这下静怡愣住了。
那夫子又语重心长地说:“静怡!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太过认真的话,学校难看,你也难看。不要为了一点小小的事情,闹得大家都鸡犬不宁。”
静怡沉默了,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唉,如果你还是放不下的话,不管是转班级也好,转学校也好,老师我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静怡离开的时候两眼发直,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禽兽当日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却对静怡造成了巨大伤害。静怡伸冤无门,那禽兽却还怀恨在心!
静怡感觉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都离自己疏远了,所有的同学都慢慢地离自己疏远了,整个学校都慢慢地离自己疏远了,甚至整个世界都慢慢地离自己疏远了。她白天的时候惴惴不安,晚上的时候心惊胆战。云高月黑,她睁大了双眼睡不着觉,抬起手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链上的小石子,数着还有多长时间天亮。
一开始,那禽兽只是暗中做些动作。终于有一天,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勇气,还是忘记了当日的恐惧,那禽兽竟敢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辱骂静怡:“像你这种矫揉造作又无耻无德的巫婆,不配在这座神圣的学府念书!”
我在一旁听着,气得瞳孔发白,脸色发黑!
静怡终于承受不住,一边哭着一边写了一张状纸,脸上泪珠子大颗大颗地不住地滚落,不小心将状纸都浸湿了。她要告上衙门,控诉这无耻的禽兽!状纸一写完,静怡就病倒了,从此离开了学府。
看着瘦了一大圈的静怡,我心痛不已;静怡的父亲侯在床边,看着这般憔悴的女儿,亦是心如刀绞。
静怡的父亲拿起了状纸,开始东奔西走。
而我,就静静地陪在静怡身边,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
静怡越来越喜欢看那条手链,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我知道她可能在想着我,而我却没有一点点的欣喜和高兴,只有满心的痛心和悲伤。
静怡的父亲每次回来都会轻声的和女儿说最新的进展。他说女儿的状纸写的好。他说官府的公人们也很支持静怡,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判决一下,就立刻将那禽兽逮捕归案,严惩不贷!
而每天只有这个时候,静怡的眼睛里才有那么一点点光彩。
一边等着官府判决,静怡的身体也一天天地养的好了起来。静怡的身体一向很好,不然我也不敢向她借气。只是最近实在心力交瘁,这才支持不住,病倒了。她的病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病。虽然病情没有什么转机,身体却一步步好了起来。
判决下达的那天,静怡十分激动。她精神变得很好,就仿佛回到了从前。
判决认定,该夫子行为轻微,与病因无联系,不做起诉。
恍若晴天霹雳,静怡愣住了,我也愣住了,静怡的父亲,病倒了。
静怡不再执着地说要讨回公道了,只是守着病倒的父亲一遍一遍地说:“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静怡父亲的病情慢慢地稳定下来,一步步地慢慢开始好转。静怡的病却越来越重。她身体尚可,然而,心病却将一颗柔嫩的心脏撕得沟壑遍布、支离破碎。一个人的神魂再如何强大,也经受不住无边的痛苦不断地灼烧。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不躺下睡觉。就一个人静静地瞪大了眼睛坐在床上的角落,倚靠着墙壁,凝视着无边的黑暗。
看着她漆黑的眼瞳,如浓夜般没有一丝光亮,我伤心的哭了出来,我疯了一般地扑了上去。对不起!静怡,我把你的精气还给你,我把你的精气还给你!
我拼尽全力向静怡灌输精气,我累得再也没有力气了,我的意识开始出现恍惚。我累极了,我小心避开窗口的方向,窗户没有关死,窗缝处透过来的细细的风如利刃般割得我难受。我瘫倒在静怡的跟前喘息着,我恳求她:我把精气都给你,你快变回来,好吗?
可惜,她听不到。我看见,她慢慢地将头靠在墙角开始打盹。我欣喜不已。然而,过没一会儿,她又突然惊醒,然后继续凝望着黑夜深处。我的心底涌现出无尽的绝望。
“呐,”黑夜中,静怡突然开口了:“地狱里有些什么景色?”
她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链,怔怔出神地问道。黑夜里万籁俱静,房间里更是一片宁静,连虫鸟的鸣叫也没听见半点。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蜷缩在角落。她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声线单调平淡,显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我心里有些发毛,她在和谁说话?她在问我么?她都问我些什么鬼东西!
静怡突然出门了,阳光从打开的房门中射了进来,却怎么也刺不透浓浓的阴霾。
我心下稍微宽心了一点点,虽然我不喜欢太阳,但静怡愿意去外边走一走,终归是件好事。
我们又回到当初和静怡最初见面的地方。我身子有点虚,便一直躲着休息。我没敢放心沉睡,静怡现在的状态让我有些担心。那个胖子还在那里,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无所事事。
胖子没看到我,却远远地看到了静怡。胖子认出她来,一时间又惊又怒!
“死鬼!老东西!你给我滚出来!你卑鄙无耻!虚伪,小人,说话不算数!你……”
那胖子竟然敢骂我,这让我有些意外。因为以现在的距离,我可是够得到他的。不过现在的我也打不过他啊。我又有些无奈。
我还是现身出来了。胖子看见我,大吃一惊,他嗫嚅着:“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转头又看了看静怡,回头惊恐地看着我,说:“难不成,你们碰上厉鬼了?”
我苦笑一声:“唉,一言难尽啊,比厉鬼恐怖多了!”
胖子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们离去。静怡对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径直走了过去;看见了那些麻辣小吃也不闻不问,目不斜视直接路过。我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馋嘴的少女,想起来那个捧着枚廉价的手链就两眼冒星星的傻瓜,回首看到这个无心无欲的躯壳,不禁满心悲伤。
静怡不缓不慢地穿过柜台,走过店面,最后乘着电梯,直上顶层。
静怡倚着栏杆,吹着爽利的风,极目远眺。
十点钟的太阳格外的热情洋溢。晴空下,朵朵白云仿佛一片片白帆在蓝天里悠闲的徜徉。一群群白鸽起起落落,伸开天使般洁白的翅膀,在阳光下自由飞翔。底下的人群就像一只只小虫子,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一只只大甲壳虫在黑色的丝带上串流不息。隔得老远还能听见汽车的“呜呜”声,还能感受到人声之鼎沸。天地间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仿佛一幅花红柳绿的春日彩景图。
静怡张目眺望,渐渐地,那张熟悉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广阔的景象总是让人心胸开阔,明媚的阳光总是能驱走心中的阴暗。静怡的眼中也有了俏丽活泼的光彩。我愣愣地看着静怡,高兴地快要痛哭流涕。
我的静怡又回来了!不愧是静怡,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我开心得不能自已,如果我还有眼泪,想必这个时候应该会一边“呜呜”地抹着眼泪,一边开心得浑身发抖吧。
人生在世,没有过不去的坎!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是要一路前行,光明一直在前边等候着我们!
静怡放下来心头的重担,一身轻松,也卸下了我心中的沉重,让我的心头欢呼雀跃。
静怡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吹着清爽的风,眺望这广阔的美景,轻快地从裤兜掏出来手机。自从静怡病倒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手机,也再也没上过网。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她唯有两个乐趣,要么盯着手链看,要么凝望着黑夜里。
静怡重新连上网,写下来几个月来的第一句话,发送出去。
我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心脏。
静怡发出去的话是:如果,我从中心区的商场大楼顶上跳下去,你们会觉得怎么样?
静怡一边浅浅地甜甜地笑着,一边写下了这句话,一边温柔如初地,按下了发送键。就像当初投食流浪狗的少女,将食物细心地从竹签上捋下来,又温柔地摆在了小狗面前。
不不不!我不断地摇着头,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恐惧,我感到十分害怕,我害怕地快要疯了!
我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瞪得眼眶都要崩裂了。我就仿佛那溺水的可怜虫,无比紧张地盯着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手机屏幕一阵阵闪烁,一条条回复闪现出来。我有些不敢去读,却又不得不一条条地读下去。我一面带着希冀,一面又无比的忐忑。我好害怕,好害怕他们当成一个玩笑随意地嬉戏胡闹;我好害怕,好害怕有一两句不合时宜的话刺激到了静怡。
然而静怡整个过程毫无紧张感,她一直在笑,两个酒窝浅浅的,眼睛弯弯的,笑的甜甜的,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紧张地生涩地解读手机上的文字,只感觉两眼发黑。
“艾玛,有人要跳楼?真的假的?”
“你如果跳下去了,我敬你是条汉子,嘿嘿!”
“别急,大兄弟,不在现场,等我二十分钟,马上赶到,请让我见证你的高光时刻!”
“报告各位网友,我在现场没有看见有人要跳楼,这是个骗子!你丫倒是露个脸让我们瞧瞧啊!”
“楼上213,请看标题,是如果!”
“认真答题:如果你跳下去了,你会上头条!”
……
静怡把手机靠着栏杆放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两手撑着栏杆,潇洒地一翻身,便越过了栏杆。
她在檐边坐下,低头看了看下面拥挤的人潮,还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她突然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小心翼翼地脱下鞋,使劲甩到身后的空台,以免不小心掉落下去,砸到了花花草草。
她把裤腿挽了起来,把一双白嫩的脚丫悬空晃荡着。阳光在指缝间跳跃着,映得脚底白里透红。
她伸手穿过栏杆,把手机捡起来,用手机上的细绳仔细地在手上缠绕几圈,随后继续刷着手机。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底发凉。静怡的表情活泼而生动,仿佛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女又回来了。然而她的行为却又如此的诡异,让人感觉浑身冰冷,汗毛直立!
静怡若无其事地刷着手机,浅笑嫣然,无悲无怒,仿佛上边的一切都与己无关。
楼下渐渐地意识到了情况,开始骚乱起来。
人群渐渐扩开一片空地,他们也怕被“飞来横祸”砸到,不过人群外围却是越围越厚。几个穿着制服的公人拼命地向里挤,却被激动兴奋的围观群众堵塞着,寸步难行。
太阳已经变得很炽热了,静怡已经晒了很长时间了,可她却一点也不显疲态,依旧精神饱满地晃着脚丫,刷着手机。
终于她放下手机,望着下方的人群。下方早已经人头拥簇。
我颤颤巍巍地上前去看,我不敢还抱有太大的奢望,我只希望有人能和我站在一条线上;我恳求有人能帮帮我帮我挽救一下,挽留一下静怡;告诉她,还有很多人渴望她留下;告诉她,还有很多人都还珍惜着她。
下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我看见很多人挥汗如雨地焦急地关注着这里,我看见人群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应该都是学府的学子。我心下稍稍没那么慌乱了。我祈求,祈求静怡能在同窗的劝解下回头上岸。我祈求,祈求善良的民众能够挽留下一条明亮的生命。
下面的嘈杂声竟越来越大,然而我不曾想,下边竟然群情激奋起来。
“喂,还跳不跳啊?”
“要跳就跳,不跳赶紧地散场,别耽误老子时间呀!”
“怎么还不跳啊?”
“婆婆妈妈的丢不丢人?能不能干脆点?”
“到底敢不敢跳啊?”
……
静怡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楼顶,笑靥如花;下面还有什么东西还在喧闹不已。
静怡抬起手臂,看着那碧绿色的手链,痴痴的笑着说:“呐,我听说地府有种花,叫彼岸花,红红火火的可好看了!”
没有没有,一点也不好看!我哭着对她说,可惜她听不到。
“呐,我听说地府有座奈何桥,桥上有个老婆婆,非得让每个过桥的人喝上一碗汤,可有意思啦!”
没有没有,老婆子凶的很,一点意思也没有!我哭着对她说,可惜她听不到。
“呐,我听说喝了那碗汤啊,就能忘记一切忧愁,再也没有痛苦和烦恼啦!”
没有没有,地府又阴冷,又枯寂,你不要去啊!我哭得声嘶力竭,可惜她还是听不到。
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公人已经悄悄地摸了上来了,但是我怕他来不及。
静怡的笑容是如此的哀婉。楼上是年轻公人奋力地前进,一边焦急着,一边小心翼翼着;楼下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在嘶吼,在尖啸,魔音钻耳,他们一边畏畏缩缩地隔得远远地,一边病态地兴奋着丢来满满的恶意。
来不及了,我心底无限地绝望。静怡已经不再问我问题了,而那公人还有一段距离。
我忽然想起来公园里的那五条小蛇,人们也是这样一边畏畏缩缩地隔得远远地,一边兴奋激动着用竹竿戳。用石子砸。当初是你战战兢兢着、又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保护那五个幸运的小家伙,现在,又有谁,能冲上前来,张开双臂,保护你?
“好吵啊,地狱会比这里安静一点吧?”
我冲着她大声地哭喊:就算没人站在你的身前保护你,你也要等到拯救你的人到来!
再问我几个问题,求求你!
可惜,她还是没有听到。
她轻轻地对我说:“手链,我想去地狱看看。”
随后,她张开双臂,身子向前一倾。
我肝胆俱裂:“不要去!”
静怡悬挂在半空中,楼下一片惊呼,随后又是一片嘈杂。
在最后一刻,那年轻的公人拼死扑上前来,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她的手。
楼下的嘈杂声依旧聒噪刺耳,年轻的公人满头大汗地死死攥住她的手。年轻的公人满面泪痕,哭着恳求她回头。
“这个世界还有阳光,还有鸟语和花香!”
“你会遇到一个你很爱很爱的人,一个让你愿意奉献一切的人!”
“你还会遇到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爱你爱到骨子里、拼死也会保护你的人!”
……
静怡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哀婉地笑,是最最开心的笑。
她笑着看着手链说:“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哦,真好,谢谢你!”
她抬头笑得阳光灿烂,她认认真真向那公人说:“哥,谢谢你!”
然后,她松了手,飞了下去。
楼顶的公人哭得撕心裂肺,楼下嘘声一片:“可算是跳了。”
而我已经冷静了下来,静静地陪着静怡享受着最后的、最珍贵的自由。
我静静地侯在静怡的身旁,她就像一朵凋零的玫瑰花,飘零在寒冰的地面上。
一个光头拄着拐杖走上前来,瞪着我,金刚怒目:“孽障!朗朗乾坤之下,你岂敢为非作歹!”
我眼中古井无波,睬都没睬他一眼:“贼秃驴,妖魔遍地,遍地妖魔,你瞎吗!”
光头指着我怒斥道:“孽障,还敢狡辩!似你这等吸人精元、吞魂嗜血的妖魔,老衲岂能容你!”
“哼,贼秃驴,我虽是个小鬼,却也能闻见你身上的腐臭味!你敢收那畜生的钱,就不怕佛祖怪罪,遭报应吗!”
“收不收钱,也容不得你这饮血的魔障!老衲替天行道,坦坦荡荡!”
我转头怜悯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那畜生倒是有一句话说的不错,生了病,就得治,拖得越久,越严重!”
“还敢顶嘴!”光头举起了钵盂。
我仰天怒吼:“菩萨!你曾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如今,地狱空了吗?你成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