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说说一个关于你的梦境。
大概你从未听说过,而因为它的不可思议和疯狂,也成为了我种在心里的秘密,岁月绵长,红尘百态,它早已成长得枝繁叶茂。
那是08年的四川。
当时汶川大地震刚过,作为一个外地生,我的身边没有亲人,总无时无刻生活在"或许就没有明天了呀"的恐惧中。说实话,对于初到外地的少年来说,这大概是最无知无畏,又最慌张的时刻了。在经历了几次余震的某个惬意午后,阳光罕见的从阴云后探出头来,轻踏在窗边的水槽里。我在床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就这样与时光相依,梦境为邻,遇到你。
在那个荒唐又绝望的世界末日里,大地剧烈地晃动着,天色阴暗得彷佛黑夜,电闪雷鸣震耳欲聋,天花板不停的砸落下来,人群拥挤中,我一个人走散了。纷纷扬扬的尘土中,我看见你站在倒塌的废墟上。你换了双颜色挑眼的球鞋,仍旧穿着那条白得泛黄的校服,眉眼里都是笑意,身上散发令人安心和平静的气息,好似外界的慌乱和分裂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你伸出手说,跟我走,我带你逃出去。我惊讶,你怎么来了。你没说话,牵着我的手就向前奔去,一路上我一边跑一边还不停嘟囔,为什么换了一双那么丑的球鞋来救我呀…你的双眸依旧深邃,笑意轻轻的在脸上荡开来,你说拜托大小姐,作为学生,这鞋花了我不少早餐钱,很贵好吗。
我们牵着手不停的跑。穿过长廊,教室,人海,和每一个你未能陪我到达的未来。后来我们来到教学楼的前厅,因为地震,只剩下一个一米宽的口子,勉强弓着身子才能穿得过去。
你轻轻的把我推了一把,"走啊,我就在你后面。别回头,来不及了。" 我迟疑,回头望了望你,便俯身钻进了洞口。顷刻间,天地狠狠地扭曲变形起来,头顶的墙砖变成了无数的课桌椅,狠狠的砸在我的身上,冷漠的堵住了身后的洞口……
你说,心痛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梦境中的自己张大了嘴巴,想喊出你的名字,却哑然失声,心头却被一双无形的手拧得皱成一团,稀烂稀烂,然后腾起一股热气,就这样浸湿了我的双眼。那双无形的手一松,眼泪涌了出来,我倏地恸哭起来,哽咽得无法呼吸,宛如多年前离开你的时候。
我从被窝惊起身来,发现现实中的自己早已泪眼婆娑,心头满是疲惫和喘息,彷佛真的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当下,我做了一个幼稚荒唐的决定。那就是,再回到梦境中去。是的,不管什么弗洛伊德,不管什么日有所思,这一次,纵然天崩地裂,我也绝不能再傻傻的放手了。
说来你大概不信呐。
和着眼泪,我倔强的重新躺回了打湿的被窝,也居然真的能遵循着来时的路,再与梦境为邻,找到你。我站在那个含着光的洞口,紧紧的攥着你的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也不知是因为知道现实中再也不复相见,亦或是因为害怕在这个梦里再度失去你。一改那个胆小柔弱的自己,我变得无比勇敢和坚定。盯着你那对深邃的眼睛,我一字一句笃定的说,信与不信,这次我们要一起出去。
你瞧,勇气就是来得这么艰难,非得要经历一趟生死。但又来的这么容易,因为有了软肋。
听我这么说着。你怔了怔,突然和从前一样,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云淡风轻的笑着说那句在现实生活中不知对我言语过多少次的话: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
我都相信你,以我这颗情真意切的心。你说的如此轻巧,好似横在我们面前的,不是生离死别,不是世界末日,也不是那条静静流淌着的十年光阴,和荒芜世情。
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喜大普奔的。
我们找到了救援队,因为救了好几条人命,同学们欢呼着把你抛了起来,你转过头朝我比了个V。我退得远远的,站在大树下看着你,为了这场梦见你的幸福场景而不禁落下泪来。这时,距离我遇见你,已有八年。那些一直念着你的年岁,和这场奇异的梦境旅行一样,也是该到了道别的时候。
八年前,我懒懒的趴在课桌上,调皮的仰头问你,"即便是世界末日,你也会来救我吗?" 对面的少年逆着光,周身披着一层暖融融的光,他的眉目我看不清,只是听见轻轻的笑声,"会啊,即便是世界末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