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院落的西南角有一棵老柳树,究竟有多老呢?从我记事儿起,它有大拇指粗儿,所以我猜想树龄应该和我的年龄差不太多吧。
此刻看着树干上干枯的树皮,常常让自己想起一些人脚底板上扯下来的死皮来,虬曲的树干上的坑坑包包好似人身上长的凸凸凹凹肿瘤来,树梢儿这多年已经不知折断过多少回了,现在存活的枝条都是从主干上憋出的,长得稀疏得如我即将秃顶的发丝一般。
在冬日里回来看到它时,总是想起“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诗句来,但这里唯一没有是小桥,其余的可以说都有。尽管没听到“昏鸦”,时而总能看到有喜鹊落在枝头儿,也是“嘎、嘎”的叫;“流水”在这里变静水了,在它往西南五米远处就有一个足球场大的鱼塘,鱼塘的水现在没结冰,这样的天气如果从鱼塘的水面来观望,甚至可以看到老柳树的倒影;“人家”当然就是我家了。
小时候,这棵树的前后至少有七八棵和它一样大小的柳树,是一小排柳树丛,它们生长的位置是我家那时菜园的栅栏最西南角处,它们另一侧紧挨着水洼,记得上学后春天来的时候,和哥哥经常在这里拧柳笛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一见到这满眼垂下柳条,不自觉的就会背诵起学过贺知章的《咏柳》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尽管诗背得感觉挺好,但也阻止不了我与哥哥对枝条下的黑手,正所谓诗照背,柳笛儿照吹。那时在这排柳树的对面东侧的栅栏处也有这样的一排柳树来的,一些柳枝也一样的逃不过做柳笛儿的命运。
后来由于修公路,我家的毛草房紧挨路边,占道,国家给了一笔补偿款后,父亲把新建房子建到了菜园子的最南端了,就是现在老家所住的房子,这样这两排柳树就成了我家院子前方两侧对称的两排树了,东边那一排柳树的消失纯粹封建迷信造成的。
在我初三考学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家里来了个讨饭的,四十多岁的年龄,男子穿着并不破落,且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进门后不要粮不要物只是要吃的,我估计当时他是看到我家晚饭刚刚好才那样说的,本来母亲让我把两个刚出锅的玉米面饼子给他,谁知给完他以后他说还想対碗热水喝,母亲一看如此就从锅里盛了碗白菜给他,让他进屋坐在八仙桌前吃饭了。
吃完之后,他对说妈妈说:“一看你们家就是个好人家,我既然吃了你家饭也不能白吃,我会看风水,进门时看了你家的风水,你家孩子是不是要考学了,如果想考出好成绩,你就把你家院子东侧所有树全砍了,一棵也不能留,你家孩子一定能考上的。”
虽说母亲不是迷信之人,但涉及到孩子的考学问题天下又有哪个母亲能不迷信呢。于是东边那排柳树当然就倒在了父亲的斧下了。当然那年我也如愿的考上了中专。现在妈妈提起那位出主意砍树的人,还自认为是奇人异士呢,我却无法反驳,只能随着了,说实话我一直觉得自己能考上根那几棵树无关。
记得西边那排七八棵柳树中,长得最直的那棵是最先消失的,因为有用,有用便最先被砍伐,那消失的几棵柳树都先后变为家里锹把儿、镐把儿了,而恰恰就是在父亲眼中长的最弯最丑最没用的那棵柳树现在却依然的活着,活成了现在我面前老树了,而现在它的用途和庄子笔下逍遥游中的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大椿树一样了。
写到这忽然感觉自己对有用和无用又有了不一样的体会了,有用和无用其实都是用,今天的有用也许就是明天的无用,今天的无用在明天就是有用,只是在不同的机缘条件下表现出有用和无用的不同罢了。但在相同的机缘条件下,有和无本就一体,有因无成,无因有显。
其实所谓的有用和无用只是在人的思维意识中才会被分出来的。这一切对于整个自然界来说一定不会有这样的分别,而且定是每个存在都是合理的且独一无二的。想想树木尚且如此,那么我们每个人更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了。
此刻老柳树光秃秃的枝条不断随风晃动,树枝上又飞来了一只喜鹊,“嘎、嘎”又叫了许多声,好像还在对我说着什么,或许它已经认出我来了,或许没有……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2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