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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这场恼人的考试，终于结束了

字数：2521

时间：2016-9-10

1.

高考前，西城给我们放了三天假。

在家里百无聊赖地待着，我没怎么复习，书桌上摊开的那本历史书无非就是安慰一下我爸妈已经紧张过度的神经，好让他们知道我为了自己的命运在努力地拼搏着，而不是在吊儿郎当地挥霍时光。

他们从一开始说话刻意把声音压低到现在已经熟练地用手语进行交谈，我妈把右手握成环状，就是说让我爸给她倒杯水，我爸用食指指向门就是他要出去散步的意思。看着这两个“哑剧演员”，我不禁哑然失笑，就为了一场考试，折腾得全家鸡犬不宁。

老天爷，你把高考像大姨妈一样准时地每年送来一次，让我们每个人的“经期”都在这天集体爆发，然后痛不欲生。高考走了，有人笑了，就必定有人会哭。

笑的人会说：“这场考试绝对有存在的意义，必须要延续下去，将其作为衡量人才的最佳准绳。”说完，她们会朝哭得像狗似的人群那边恶狠狠地瞪一眼，里面一定会有她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小贱人”。

这些“小贱人”在学习上压制了她们很久，她们此时终于靠高考找回了尊严。得了势之后，自然话怎么伤人怎么说，盐怎么杀伤口怎么撒，让她们一辈子翻不了身才好！

哭的人多数会短暂变成祥林嫂那样的怨妇，怨命怨运，怨风水，怨爹妈没给自己起个“王状元”这样吉利的名字。

老天爷一定不知道凡人会遇到发挥失常，忘带准考证耽误考试或者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把π记成了3.16而算错一道十几分的数学题等等这些意外状况。学生学了那么多知识，记了那么多笔记，上了那么多晚自习，一场考试的几张卷子就能丈量他们这十二年付出的努力了？

他们之前参加的上千场考试中取得的好成绩除了给自己换来了老师的表扬和亲友面前挺直腰板儿的短暂虚荣之外，就因为弄砸了这一场考试而被抹杀掉了？

真他妈不公平！

“小和，想什么呢？”我妈终于开口说话了。

“没，没什么，我琢磨题呢。”我赶紧把头低下，盯着已经在“戊戌变法”那一页停留了一个多小时的历史书。

“嗯，看累了就去歇会儿，放轻松，尽全力去考就行，下午别忘了去看考场。”她倒好像已经放下了包袱。

唉，也不知道袁小丽是否也在经历同样的一番场景。我和她的一切可能会在明天过后像忘记备份的游戏一样全部清零，也可能会完成通关。

2.

我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虽然呼吸一口6月份的空气能让整个肺都燃烧起来。

6月6日下午，J市的高考考场对考生开放，整个区只有西城中学一所高中，所以我们全部幸运地获得了在本校考试的“特权”。校门口，学生们排起了乱七八糟地长队，队尾零散着分出了好几股，队伍缓慢地前进着，越来越拥挤，保安不时吼一嗓子来维持秩序。

课外辅导学校的人穿插着往我们手里塞着各种广告，半分钟我就接了五六份：暑假英语提高班，切，我的英语还用提高？大学开始前的巩固班，考都考完了，谁有心思巩固？复读强化班，复读你大爷，强化你大爷，谁发的这么不吉利的广告？我撕了个粉碎。

30多度的气温下，学校的塑胶跑道释放出了一种刺鼻的气味，远方好像有一滩水在滚滚的热浪下若隐若现，有人说那是“海市蜃楼”。

我进了有阴凉的教学楼，感觉凉爽了一些。我隔着考场的窗户向里观望，像个窃贼兴奋地在窥探作案目标。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第二列的倒数第四位，桌子上摆着一张透明的亚克力牌，里面插着我的个人信息和照片，像秀女似的等待着命运的传唤。

走出教学楼，我碰到了几个同学，除了一个劲儿地鼓励他们“好好考”，我实在想不出能再说点什么了。

终于，我还是看见了我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她也看到了我，使劲儿冲我摆着手。

“你复习的怎么样？”袁小丽问。

“就那样儿，反正明天就要考试了，听天由命吧。”我叹了口气。

她瞪大了眼睛，睫毛上下忽闪着，半天才说：“你也会紧张吗？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苦笑着，什么都没说。傻丫头，我当然不会为了高考而紧张，我紧张的是考试后的那些事情，换句话说，我紧张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把右手伸出来。”她又说。

“干什么？”

她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拉过我的手放在她面前平展开，又从包里掏出一支笔来。我想挣脱出来，已经开始有路过的学生对着我们指指点点了。

但她握得更紧了一些，说：“别乱动。”随后，她的笔小心翼翼地落在了我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Good Luck!”。

写完之后，她又在旁边画了个笑脸，“祝你好运，这句话只能留到晚上睡觉。别忘了把它洗掉，免得明天被监考老师抓住说你作弊。”

晚上，我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后才决定把字洗掉。

水龙头哗啦哗啦地留着水，我把她的字放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后，才伸了过去。

3.

这场恼人的考试，终于来了！

6月7日，2007年全国高考正式拉开大幕。之前，我幻想过无数遍，当巨幅幕布缓缓由天际落下时，我可能会吓得腿软，可能兴奋得大喊大叫，可能哭泣，可能狂笑。但此时此刻，我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很平静地跟着人流涌进了考场。

监考老师拿着印泥走过考生的桌前，在教室前面把装着试题和答题卡的牛皮纸袋郑重其事地向我们展示它们完好无所，认真地向我们宣读考场指令。

一声拖着长腔的哨音之后，考试开始。

每一场考试中，我的脑袋里总会先出现兹拉兹拉信号不稳的电波，随后又陷入短暂的空白，然后各科老师的话开始源源不断地传入。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是郭老师的声音。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付老师又在重复这句好像放之四海而皆准数学金科玉律。

“Heaven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杨老师尖细的嗓音传了过来。

“戊戌变法与明治维新的共同点在于两者……”

“八荣八耻还有科学发展观的内容大家一定要掌握，高考一定会出相关的题……”

“地球自转会产生很多现象，比如白天黑夜、时差还有……”

他们的语速越来越快，我的手跟着不停地抖动，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啪嗒啪嗒地掉落在桌子上，我像在玩游戏的孩子，聚精会神地举着锤子敲打着从洞里贼头贼脑地探出脑袋的田鼠。

6月9日上午的10点，我写完了最后一科最后一题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捏着卷子的两个角，瞻仰圣物似地扫了一下卷面。熟悉的哨音又在走廊中的空气间划开了一条声浪，紧接着是考场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声，这声哨子完全有资格称得上是告一段落的哨声，就像鏖战了多个加时赛后，裁判终于终止了这场比赛。

一瞬间，那些支撑我的能量也像进入了虫洞的核聚变一样，前一秒还有毁灭地球的态势，现在就像被吸收到了平行宇宙中，凭空消失了。

高考，这场恼人的考试，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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