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三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来自移动公司的祝福短信，一边看着短信，阿木一边惊呼：“二十年啦！”

她说二十年啦，不是因为她老得混沌分不清自己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八岁，何况三十八岁也实在不老，阿木还没有绝经呢，用她的话来说，她才刚开始体会到做女人的乐趣（她可算是真正走出来了）。

阿木说的二十年啦，是指那件事过去二十年了。

在阿木十七岁时，在老家一所高中念高三，又高又瘦，时常穿件肥大的T恤在寝室楼道里跑来跑去，像一把枯竹架成的架子。阿木生得不漂亮，又一心热忱于学习，头发剪得短到不能更短，脸色蜡黄，还长着挺多雀斑。以至于谈恋爱这件事，几乎是同她绝缘的。

有段时间阿木的嘴角长了一排青春痘，室友说她恐怕是内分泌失调了，阿木想了一想，才发现自己两个月没来过月经了。室友借给她一支药膏，挤出来黄不拉几的。阿木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怒道：“我就是再不如你们注重形象，好歹也是一班之长，怎么能在嘴上涂如此难看像屎一样的东西呢？”

室友听完以后以为有理，便建议她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涂，以免被别人看到，辱没了她班长的形象。阿木惊呼绝妙，从此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皆涂上那支像屎一样的药膏。

一天晚上阿木睡了许久，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涂药膏，便爬起来借着窗户外的月光对着镜子抹药膏。抹完了药膏，发现外面月色如练，树影参差着浮在地面，想起了苏轼和张怀民夜游那场景，心思一动，便翻出了宿舍。穿着那件肥大的T恤，她胆战心惊的踩进了月辉里，地上凉凉的，阿木缓缓坐下来，又躺下来，躺在月色与树影中，仿佛果真置身于满是水草的水中，树影浮动，风凉丝丝的吹过，惬意极了。

忽然，她听见宿管打电话的声音，顿时吓得不轻，心里一急，便哧溜一下钻进了不远处一间公厕里。

刚进去阿木就傻了，只见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面向着她，裤子半解，手里握着下面的家伙，正上下摩擦。男生也吓了一跳，迅速转了个身，提上裤子。阿木愣了半晌，才问：“你刚才在撒尿吗？”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男生的那个家伙，事后她说：“那玩意儿奇丑无比，又长又粗，傻头傻脑的，像半截擀面棍。”

男生支支吾吾地哼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然后才问：“你也是翻墙出来的？”阿木回答是的。

男生上下打量了阿木一翻，突然低声怪叫起来：“你丫是个女的？”

阿木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头发短吗？”

男生盯了盯阿木因为没穿内衣而微微凸起的乳头，隔着T恤，倒显得倒有几分娇俏。

阿木问：：“你往哪看呢？”

男生反问：“大半夜你来男厕所干嘛？”问完不等阿木回答，就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阿木的嘴，说：“你是不是刚从女厕所偷吃屎过来？”

阿木这才想起自己嘴上的药膏，不禁红了脸，跑出去翻回了宿舍。

第二天阿木又看见那个男生，还特意端详了一下男生的裤裆，神秘地凑过去问：“哎，那么大一个家伙，你藏哪去了？”这回轮到男生红了脸，气急败坏地问：“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做爱吗？”阿木诡异一笑，“男生为了做爱，长那么长一截玩意儿，可真够累的。”

男生第一次听见从一个中学女生嘴里如此自然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登时目瞪口呆，以至于连续好几天都有些缓不过来，时常口歪眼斜，这样的结果是吓到他的班主任，以为他是中了风，差点就要打电话叫他家长来把他领去医院瞧瞧了。

好在男生终于缓过来了，于是便在每个周末带着阿木去学校旁一间小网吧的包间里看爱情动作片，阿木不愧是个学霸，竟然还特意带了个小本本一本正经的去做笔记。男生问她记什么，她也不知道她记什么，但她总觉得她应该让自己看起来在记什么。

有一天阿木忽然脑子开窍了，问男生：“哎！你那天晚上在厕所里干的事就是自慰，是吧？”

男生恼羞成怒，不敢辩驳，便大吼道：“你钻男厕所你还有理了是吧？”

阿木自觉理亏，不敢多说，却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又过了一会儿，男生扭捏的望了望阿木，小声道：“刚刚是我太凶了，你别介意，不然你当我女朋友吧！”

阿木吃了一惊，回头看着男生，赶忙道：“没事的没事的，凶我一句就要给我当男朋友，这亏你可吃大了，我怪不好意思的！”

男生红着脸，道：“没有没有，是我不好意思，我还想着让你当我女朋友，我们可以在一起，你还能帮我写作业呢。”

阿木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继续客气，反而怒气冲天的把笔记本砸在了男生头顶，离开了。

回去后阿木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早上，下了第一节课，她就到男生的班级门口站着，男生懊恼的走出来，问她什么事，她红着脸低声说：“我答应当你女朋友了。”

男生愣了愣，又惊又喜地怪叫起来，惹得整栋楼的人都摩拳擦掌准备揍他，无奈学校明文规定不许殴打同学，于是大家只好作罢。

周末阿木是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反的心情去约会的，男生在一间小宾馆里等她，见到阿木，便要去脱阿木的衣服，阿木忽然大喊：“我自己来！”便一件一件剥下了她的衣服，赤条条的站在男生面前。她只比男生略低一点，骨瘦嶙峋，像一架极细的骨架外头蒙了一层皮，阿木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看，怪不好意思的，就钻进了被窝里。男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说：“挺好看的，你的身体，我喜欢骨感。”

阿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躺在床上，之后她汗流浃背却始终一声不吭。结束之后她问男生：“这是你第一次吗？”男生回答不是，又问她是不是第一次，阿木也说不是。

两个人在床上躺了好久，又来了一次，便回学校了。

阿木的爱情就这样开始了，谁都不知道。一直到快要高考，阿木突然又发现自己两个月没来月经了。

男生紧张极了，四处借钱准备陪阿木去打胎。等凑够了钱发现阿木嘴角又长了一排痘痘，没过几天，月经来了。原来是虚惊一场。

阿木又开始每天晚上涂室友的那支药膏，男生担心她是因为压力过大才经期紊乱，便主动提出目前两个人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尽可能减少约会次数，等到高考后他陪阿木出去散心。阿木答应了。

高考的前一天是阿木十八岁的生日，男生给阿木发了一条祝福短信，还在里面问：“我们俩大学会在一个学校吗？在一个地方也可以的，南方怎么样？”

“当然。”阿木回。

填志愿时阿木想了想，填了北方一所211大学，毫无悬念的，阿木被录取了。到了新城市换了新号码，从此过去便成了过去。

阿木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她翻了翻联系人，发现已经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了。她不太明白一场闹剧何以让她二十年来念念不忘，或许是因为一直笃定是自己占了大便宜。但也不尽然吧，那个男生也许早已经知道她会离开了，所以才故意告诉她他会选择南方。

三十八岁嘛，兴许一切才刚刚开始。阿木想。

文=花娘（作者简介：荒唐荒废、散漫无羁、野性难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