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妆玉琢甚可喜,谁想却是无运女;三五佳节观灯去,亲子从此分两地。苍天无眼欺良善,痛洒悲泪惜香菱。士隐早听癫僧语,能否免遭惨结局?
一
要问《红楼梦》众女儿中谁的命运最惨,那就是香菱了。曹雪芹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这个甄士隐的女儿,“真应该可怜”——甄英莲。
生在乡绅士宦人家,父母又爱若珍宝,本是千金小姐的命,谁知却如癞头和尚所言,竟是“有命无运”。
元宵佳节被仆人带去看花灯,原来是开心的事,不曾想乐极生悲,祸从天降,小英莲被人贩子偷走,从此命运就开始转道,走上了可谓悲惨至极的人生之路。
中间,英莲曾经有一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当然,那个时候十二、三岁的英莲已经不叫英莲,也不叫香菱,那时,英莲不知叫什么名字。
那次,她先被卖给了冯渊——一个要真心待她的公子。原已为从此能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她满怀希望,曾自叹道:“我今日罪孽可满了!”
冯渊为表诚意,要以正室之礼迎娶,需三日后过门。没想到,夜长梦多,这个千刀万剐的人贩子,想吞两份卖她的钱,趁这个空档,把她又卖了一次,且偏偏卖给了薛蟠,为此冯渊还被活活打死,可真是够冤的!
这个薛蟠外号“呆霸王”,是“天下第一个弄性尚气的人”。成日介只知花天酒地,欺男霸女,世事不管,最没有长性。他哪里懂得怜香惜玉,将养女孩!
进入薛家,正式改名香菱。薛蟠几天新鲜劲一过,就把香菱抛在了脑后。如果真是这样与薛蟠相安无事的过下去倒也好,大不了就是当个丫鬟,好在薛家其他人都还不坏。
可是,薛蟠结婚了,娶了正妻。善良的香菱天真的以为,从此以后就有个好伙伴与她共侍一夫了,她哪里知道,凶狠的命运已张开血盆大口,决计将她吞噬。
金桂自打过门后,先是找借口把香菱的名字改为秋菱,以宣示自己大奶奶的主权;后又把通过各种手段,把薛蟠辖制得服服帖帖;接下来,她就全付精力对付秋菱,直至把她折磨至死,“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二
香菱死了,她短短而悲惨的一生结束了。香菱死的时候,最多也就十七、八岁。
这短短的十八个春秋,只有在父母身边度过的三年幼儿期是幸福的,但那时的美好记忆,早已被深深埋葬于心底。可怜的娃,因为被拐子打怕了,有意有意间,已把往事忘得精光,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曾记得。
薛蟠因调戏柳湘莲而被胖揍,伤养好后因无颜见人,便借口做生意,出外躲羞一年。
这宝贵的一年,给了香菱一个喘息的机会。她趁机入大观园,跟那些与她一般大小的姑娘小姐们学习作诗。这种诗情画意的生活,让她感受到了些许快乐。
香菱本就出身高贵,气质不俗,后又被诗意浸润,想必更是有种超凡之美。可惜薛蟠粗鄙,不知欣赏,倒是招来悍妇夏金桂的忌恨,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其余剩下的日子,生活给予她的就只有痛苦和屈辱的体验了。
实在是不知道香菱为什么就要受这些痛苦的折磨!
从香菱的父母到香菱自己,他们是一家善良的人。她的父亲甄士隐,乐善好施,对一个没有半点瓜葛的穷书生,都能慷慨解囊,出巨资助其赴京赶考。要知道,五十俩白银在当时决不是个小数目。
士隐在帮助贾雨村时,并没有以大恩人自居,而是处处顾忌到雨村的颜面,只在适当的时机方提出相助。他并不指望贾雨村日后对他有所报答,真正的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啊!
甄士隐的嫡妻封氏,英莲的母亲,亦是“性情贤淑,深明礼义”,并不似其父“封肃”那般贪财可恶。
真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积善之家,为何就遭些厄运?这与佛家的因果报应不相符啊!
还有香菱的性格,天真烂漫且又贤良可爱,连黛玉都很喜欢她,她断不是那种性格乖僻张扬之人。所谓性格决定命运,香菱的命运原不该如此。老天真是太不公平!
三
但是,书中香菱的命运的确就是这样,让读者无不为其痛洒一掬同情之泪。
曹雪芹为什么这样安排香菱的命运?难道他不懂因果报应?难道他不知道读者们所期望的结果,就跟后面高鹗的续书一样,希望死的人是悍妇夏金桂,而不是香菱?
当然不是这样,曹公不愧是伟大的作家,他深谙生活的本质其实就是残酷的,雪上加霜的事情比比皆是,好人好报只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红楼梦》这本书,本来就是个以大悲剧为结局的故事,众多的红楼女儿们,无论出身如何,个性怎样,最终的结局,都是走向悲剧的结果,香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据说有好几个古本的《红楼梦》里,香菱原来的名字叫“甄英菊”而不是甄英莲,取其“真是照应全局”的意思,预示着众女儿的悲惨命运。是不是真的这样,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认为有一定的道理。
曹雪芹的写作就是这么巧妙,他的大家手笔,常常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香菱作为第一个出场的重要角色,肯定有他通盘的考虑,决不是随意为之。
虽然,我也希望大观园中众多的年轻女性们,都有一个好的归宿,最终走向幸福,而不是曹公笔下“忽喇喇似大厦倾”后,覆巢之下无完卵的结果。但是,唯其这样,《红楼梦》才不失为“世界最伟大的作品”之一,曹雪芹才不愧是最伟大的文学家!
我为香菱哭,我为《红楼梦》的青春女性惋叹,我亦为现代的女性庆幸:我们生在了这个伟大时期,我们是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一代!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2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