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二之所不能尽者,则约之以三,以见其多,三之所不能尽者,则约之以九,以见其极多”,三九二十七,爸爸已经离开二十七个月了。
有人说我很坚强,可以微笑着谈起爸爸生前轻松的小事,甚至会说出“他再也不管我了”这样小小的撒娇式抱怨。其实自己也明白,撒娇给谁听呢,我所有的不过是一个父亲在有限生命里给予女儿最大的娇宠,让我有很多很多的能量来保持真诚和笑容。
相反的,独处时,所有父亲、母亲和我在一起的回忆全部被选择性封闭,逃避其实是一个更轻松的选择,骗自己会听到爸爸掏钥匙开门的哗啦声,和他进门后边换拖鞋边问,姑娘想吃什么。
除了这句话,总想回忆起爸爸还说过什么,这才察觉,其实他话很少,不是不爱说,而是他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用简单的话和方法解决,从来不制造低气压。在家里,用这种方法包容了妈妈的唠叨和我的任性,在单位,用这种态度完成最难管、最复杂的工作。只有一次,我结婚后想换大房子,坚持自己贷款二十万,这对一辈子不借贷款的父母来说太不能接受了,妈妈悄悄对我说,你爸说了,姑娘年纪轻轻,就背了这么重的贷款,可怎么过啊。虽然后来爸爸看我们把小日子过得挺好,终于放心了,再不提这事。但我始终记得他说过的话,这是记忆中乐观的爸爸唯一一次表达的担心。父母啊,就是那个把所有爱给了儿女,却仍担心自己给得不够多、不够好的人。
因为这种担心,爸爸一直很心疼我的种种努力,准确扮演了慈父严母中的一半角色,既没任何要求的实行放养,又无条件的提供最强力的支持。考研时头悬梁锥刺股的复习,爸爸下班匆匆回家专职做司务长,十几天的饭菜都不重样;毕业时参加一单位在外地的面试考试,爸爸不放心,陪我坐火车在三天内打一个来回;生宝宝一个月后,妈妈回老家伺候脑溢血的姥爷,老公外出培训,爸爸一个人烧水做饭沏奶照顾我们娘俩三个月;婆婆有事出门,为了让我和老公安心上班,爸爸坐十几站公交车来我家,笨拙的给小外孙换尿布喂奶。现在回忆起来,因为爸爸的不善表达,这些支持中从没出现过拥抱擦泪,也没出现过励志谈心,深深印记的只是生活中最朴素也最珍贵的日常。
也是因为爸爸不爱表达,去世前一个月带队去东部盟市的微波线路上巡检,舟车劳顿,回来后身体一直不舒服,既没有请假检查,也没有和家里提及,这应该是他突然离开我们的主要原因,但这却将是我终了一生最深刻的懊悔和遗憾,如果我观察他再多一点、问候再多一点,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呢。后来,收拾遗物时,从爸爸日常出差的随身包里翻出来给我的礼物,那就当做一个约定吧,这辈子太早分别,下辈子还想做爸爸的女儿。
时至今日,那九天中有关爸爸从发病到出殡的记忆大都是空白。身处其时,那些坚强支撑妈妈的安慰、那些故作镇定的奔走和那些隐而不出的泪水,是因为,潜意识里,仍旧觉得,爸爸他一直在看着,要我做他心中永远快乐着的媛媛。
开车回家,路灯从车窗前划过,车水马龙,人影匆匆,光影流逝,纵使泪流满面,害怕无措,难过无以言表,每个人的生活也只与有数的几个人有关。唉………,而我,已经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后记:爸爸是蒙古族,并一辈子都以他是蒙古族而自豪,喜欢唱蒙古歌,喜欢说蒙古话,钟爱自己出生和工作的草原,谨以此篇《天堂太远,草原才好》,纪念我的爸爸。
梁媛媛
于2015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