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件圣衣。
种种幼稚、无知、鲁莽、懒惰、软弱、犹疑、无礼、胸无大志、讷与思而缓于行遮掩其中,全然不觉。
年轻貌美、身强体健、朝气蓬勃,充满了希望,豪情满怀畅想,“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赊来的快乐总要用还的,或许需要加倍偿还。既如此,何妨今日尽力挥霍,像末日狂欢一样,总算年轻过。
赊来的圣衣总是要还的。
脱去圣衣,换素服,种种缺陷立即暴露,如同身上爬满的虱子,揽镜自顾,尤为恐怖。
加上一些红绿紫黄的颜色衣裳,遮一遮身上的虱子,愈加堕落可鄙了。这又有什么关系?环顾四周,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
甘于堕落,实在可怜可恨。
人总会老的。老,并不是可怖的事。
可怖的是老的难看,难看的一塌糊涂。
肌肤松弛,弹性不再。
大腹便便,身形滞重。
背驼腰躬,如负沉石。
双目浑浊,狂妄胆怯。
翩翩美少年,何竟至于此?
此种自甘堕落,自暴自弃,不遗余力地毁灭美的罪恶,滔天之大,罄竹难书 !
于是,就有自己救赎自己的必要。要老,就要老得好看,如参天之树落叶,一片又一片,片片有交代。
活得好看,是用尽生命反抗宇宙的荒芜永恒,逆天之事,理应痛苦而艰难。
人受毁形摧魂的痛苦远甚于逆天而为所受的反蚀。
上帝啊,你要拯救我就拯救我,要毁灭我就毁灭我,我要掌握自己的舵。
为了免于剥夺,先而自我剥夺。用天下至锋利的剑,手刃身上的疮脓。
遭受的痛苦是成为杰作巨制的痛苦,伴随着幸福到颤栗的快感。
能被扑灭的热诚不是热诚;
能被打击的理想不是理想;
能被摧毁的信仰不是信仰。
希腊的美,尼采屈原的高华,嵇叔夜的龙章凤姿,是真正的美学,浩荡千年,涓涓不尽的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