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谷雨迟,三春为一枝。
醉将新红算,瘥求太白诗。
蓝田栽碎玉,雪案散胭脂。
花王持真素,开于清晏时。
万里十六年,戚继光死;强人政治幻想家,《利维坦》的作者英国人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生;西班牙无敌舰队战败;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莎士比亚开始写作;汤显祖的老师罗近溪死,《牡丹亭》成书;李贽在湖北麻城,“日入与花街柳市之间”、“与众同尘”;李时珍《本草纲目》凡易三稿成书已十年,正在找王世贞作序;绍兴老儒“兰陵笑笑生”的书还没写完;同为绍兴老儒的徐渭在阳历五一这一天应友人之情赴兰亭游饮赋诗作牡丹图轴。
如今看来画中水墨华滋,生气浮泛,香瓣犹嗅,蕊动心风;有人将徐渭牡丹与梵高向日葵并观,以水墨绘光芒,内外洞明,气盛彩绚,生趣流动,其质至美。或有以为牡丹葵花俗者,以梅、兰为雅,殊不知诗必盛唐的文学旨趣是追慕盛唐盛大广博文化特质,淋漓的生气,精猛的活力,也不过就是牡丹的样子。
牡丹,李时珍说:牡丹,以色丹者为上,虽结子而根上生苗,故谓之牡丹。植物特性上“虽结子而根上生苗” ,颜色上重红色故而称为牡丹,初看好似道理十足,不能再恰当了,不过白璧微瑕,仍是有李时珍释“狼烟,狼肠直,故边塞以狼矢为烟”如今看来戏谑之语,百密一疏处还有“茜草”条中李时珍说“西草为茜”之类不经推敲的说法,故此当细加研读其说。同有牡字的牡蛎,李时珍说“蛤蚌之属,皆有胎生、卵生。独此化生,纯雄无雌,故得牡名。曰蛎曰 ,言其粗大也。”,李时珍认为牡蛎非胎生、卵生,化生而来,比较牡丹之牡“虽结子而根上生苗”之说,“牡”在李时珍看来大概是无性繁殖之意,不过“段成式说∶牡蛎言牡,非谓雄也。且如丹,岂有牝丹乎?”对于以牡指代无性繁殖提出诘问,无性繁殖缘何不以“牝”字代指,牡蛎,陶弘景有:道家方以左顾是雄,故名牡蛎,右顾则牝蛎也,又有牡蛎左壳扁平,宛如右壳之盖的说法。这样奇诡的说法倒又可能是牡蛎由来,海螺中就有左旋生长的现象,天道左旋,以阴阳解读世界也确实符合当时人的冀望。
不过无论是左顾之说还是化身之说似不可完美说明牡丹的由来,因为《本草纲目》中牡名药物还有牡蒿,李时珍采信《尔雅》说法,“《尔雅》∶蔚,牡 ,蒿之无子者。”蔚即是牡蒿。既然无子为“牡”,如何结子而根上生苗亦复为“牡”。以“牡”为雄的还有大麻,“雄者名麻、牡麻,雌者名苴麻”,牡麻即是大麻,又称枲麻,枲一说即是无子,说文解字注又说枲亦爲母麻、牡麻之大名,这里牡=母,自相矛盾,尤其值得注意的雌者名苴麻,苴麻一说即是胡麻,以多子著称,称其为“雌”理所当然,一说为大麻的雌株,与牡麻相对,不过苴麻之“苴”,众做周知“且”,郭沫若释为“牡器之象形”,又是雌雄混乱。
“牡”字“土”并非“士”或“土”,当为“丄(牡)”,甲骨文中表示公牛公羊的牡, 从“ 牛”( 或羊) 从“ 丄” , “ 丄” 即“ 牡” 字的象形初文,“牡器之象形”。牡荆,李时珍他们又妄图用有籽没籽,雌雄解释,其实从牡荆的俗名“马鞭草”解释在畅晓不过,因形似而称为“马鞭草”也应当是释读“牡丹”的思路。
看看牡丹芽的形象,“ 丄”不正就是牡丹芽的再现,“丹”为其花,“丄(牡)”为其芽,一种跨越其生长时空的概括。
牡丹(Paeonia suffruticosa),是芍药科、芍药属植物,似芍药(Paeonia lactiflora),初不见于经籍,而芍药早早见于诗经,英文称Peony,Peony源自Paion,physician of the gods,神的医师,说明其医药用途。
最早记载“牡丹”的武威汉简亦是作为药名出现,有其他文献如《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亦有所提及,不过《神农本草经》虽传说成书于汉,但除了公元5年的汉平帝纪中仅出现过“本草”二字外再无记载,即便《后汉书》、《三国志》也未见记载,直到皇甫谧的《甲乙经序》中方才见到,所以有《神农本草经》成书于三国、西晋说,至于《金匮要略》,既然为《金匮要略》是《伤寒论》的方论,为何牡丹见于《金匮要略》,而《伤寒论》中未见,令人疑问《金匮要略》的年代真伪。
总的来说由于《神农本草经》及《金匮要略》的存疑,牡丹在汉代的出现,现在看来是仅存于武威地区的孤立现象,况且是以药材出现。《酉阳杂俎》中所说“前史无说牡丹者”是确实的,牡丹作为花的指代大规模出现于唐朝,至于有引用《海山记》描述的隋炀帝建造园林时大规模培植牡丹的说法已经被证明引证不实,对于牡丹这一称谓,后人还是有一定好奇,《类证本草》宋人唐慎微本注云∶牡丹,生汉中。剑南所出者苗似羊桃,夏生白花,秋实圆绿,冬实赤色,凌冬不凋。根似芍药,肉白皮丹。出江、剑南,土人谓之牡丹,亦名百两金,京下谓之吴牡丹者,是真也。这里说道的“土人谓之牡丹”,是对“牡丹”这一称谓保持新鲜感的表现。又《天宝花木记》云,禁中呼木芍药为牡丹。这里又是“土人谓之牡丹”,又是“禁中呼木芍药为牡丹”,禁中和土人都特别地将其称为同一种东西有些神奇。
这种忽然出现的现象道类似于“茉莉”、“苜蓿”等外来语的情况,初步考察波斯语中将重瓣的花都称作--dan,例如雏菊为Gol-e aftabgardan,向日葵为aftanggardan,此亦可作为牡丹称谓来历的一种思路。
牡丹自唐代盛行天下,成为皇家之花,李白清平调将其与贵妃并举;亦是世俗之花,自在地坚持花期,女皇贬谪洛阳;是佛寺之花,琉璃叶上珊瑚朵,花朵丰满圆整,天香独到,空寂绝尘,端庄肃穆,雍容富贵,称得起《华严经》中的端正义、芳馥义、庄饰义、光净义,如此才有“争认慈恩紫牡丹”的盛况,是中土的莲花;也是传奇之花,有韩愈与韩湘子的传说;是风流花,富贵花,是最能统摄唐朝的美的花。
趁春天还在,去看看牡丹这温柔的同类,梅、兰或许离尘世太远,牡丹却可以是世俗的,也可以是苞育哲理,饱含生命的,也许我们的生命也可以像牡丹一样自在地坚持,疏狂生长,任性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