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样的我算好么
当好友崔茵茵打来电话和她说“秦璐，美利坚的钱赚的你蒙头了吧，你还知不知道要回来？不过，不管了，这一次，你一定得回来。十月份，我要结婚了，你要给我当伴娘。看在我们从开裆裤到现在将近三十年的好基情上，你要把这些年赚得钱全部包成红包给我带回来”。
秦璐听着电话那端，远在海洋彼岸的好友嚣张的叫嚣，连忙无奈的笑着说“好的，你老人家要什么我敢不给么，我会想办法赶回去参加的。”
崔茵茵得意爽快的说到“好哒，回来给我电话，我去接你，哎呀，不说了，不说了，越洋电话贵的要死，挂了，拜。”
秦璐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摇摇头，哑然失笑道“都要嫁人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风风火火，小气吧唧的。真是……”
秦璐答应的很是轻描淡写，仿佛前几天才见过的朋友邀约，而不是一个离开生长二十二年的故乡八年之久的，无论中途诸多变故都视而不见的人。
挂断电话后，秦璐放心手中一直绕圈的笔，无意识的嘟囔着“对呀，都要结婚了，都要结婚了……”。
扭头看着落地窗外面纽约惯有的清冷阴郁的天色，思绪不明，忽然觉得身心俱疲，没有心情继续工作了。
她凝神想了一下，忽视了写到一半的起诉书，果断站起身，关掉电脑，拎起包包，带着惯有的简单干练，走出了办公室。
刚刚走出办公室，秘书叶佳成立马带着一脸讶异的神情从椅子上弹跳而起，瞪大眼睛看着秦璐，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欲说还休。
秦璐一脸淡然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迈着沉稳的步伐，目不斜视的走向电梯口。
等待电梯的间隙，秦璐无聊的看着光洁如镜的电梯门上，倒映的那个妆容精致，窈窕身材包裹在昂贵chanel小洋装的自己，带着惯有的云淡风轻。其实说难听点就是在洗手间听着底下的同事背后偷偷评论自己的“面无表情，麻木不仁，冷漠茫然……尽可能的贬义词”。
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纽约井然有序的街头闲荡，秦璐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心里，脑袋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思想木偶，茫然的飘荡在世间。
当车停到“时光”的时候，夜已经深沉。时光的老板周子谦是秦璐在耶鲁读书时认识的同样来自中国的师兄。
秦璐一如往常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whisky.看着穿着一身职业装，脸上可有可无神情的秦璐，已经吐槽的不想吐槽的老板兼酒保周子谦还是实在忍不住的嫌弃到“唉，唉，唉，你能不能看一下你的身后那些荷尔蒙旺盛的男人看你的眼神有多怪异。来这里，你丫要不就穿的性感一点。要不就别露出一副禁欲的表情，这里虽然也就是个清吧。结果你她妈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死样子，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多么美好的夜晚啊，真是……。”周子谦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话语得不到回应的方式，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毋自的说着。
秦璐默默的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仿佛浸了雾气的眼睛看着周子谦在吧台里忙忙碌碌，不言语。
听着周子谦一直在啧啧抱怨，耳边传来得轻快音乐，和四周人们的轻轻谈话声。秦璐忽然就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心里的阴郁好像风拂过柳梢一样，莫名的轻快了起来。
秦璐想，也许这就是她为什么喜欢来“时光”的原因吧。有的人是为了买醉，有的人为了放松，有的人是为了艳遇，有的人甚至是为了看帅气的老板。
而秦璐就喜欢这里的环境，喜欢听在异乡来自老乡的调侃的，喜欢音箱里传来的轻柔却有穿透力的歌声，喜欢安静却又有人烟气息的氛围。
每次回到家，自己一个人游走在空荡精致的房子，说话都有回声，感觉自己都快被冷清吞噬了。那怎么又可以成为家呢，只是一个房子，是自己睡觉的地方而已。秦璐如是想着。
秦璐来了美国之后开始喜欢喝味道浓烈，后劲大的威士忌。看着水晶杯里周子谦放在自己面前的酒，色泽棕黄中带点红，清澈透亮，带着一股浓烈的香味。不与别人一样的是，秦璐喜欢和北美很多男人一样，纯饮威士忌。 她喜欢喝一口威士忌后，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琥珀色的液体划过身体，带来的瞬间芳香弥漫胸腔，腹腔的刺激。
以前，周子谦怕秦璐喝太多，对身体不好，会往里边加很多冰块。结果秦璐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杯酒，不喝，就一直盯着，盯着。然后看的直到周子谦毛骨悚然，默默给换一杯不加冰的。长此以往，周子谦只能任由她了。只是在秦璐偶尔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送她回家了。不过一般还好，秦露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只喝三杯。
关于秦璐为啥只喝三杯酒，这个问题，周子谦曾经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在有次一喝醉酒话特别多，人也特别老实乖巧的秦璐不知人间世事的时候，问过她。只是她的回答让以后周子谦对她喝酒这事不再阻拦。
记得她说:对武松来说是三碗不过岗，对我来说，又何曾不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有回家、想他的勇气。周子谦不知道她说的是哪里的家?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都有属于自己的不为人所知，所以周子谦很聪明的从来不问秦璐过去究竟怎样。
今晚的秦璐异常沉默，喝酒喝的异常凶猛。不言不语，闷声饮酒，可周子谦还是从她的平静中看出来暴风雨的即将来临。这样的秦璐让周子谦有种心疼的感觉，上一次见她这么失控，还是去年的七夕。
秦璐在喝酒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今天电话里崔茵茵的声音:“我要结婚了，我要结婚了……”
秦璐想起过去和崔茵茵在夏日午后的操场树荫下，当时父母正在闹离婚的崔茵茵一脸坚定的说着:我长大后，一定不结婚。嗯，是一定！不过呢，如果你结婚，我可以做一下伴娘，毕竟我们这么多年好姐妹。很清楚的记得说这话时，炙热的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的脸上刻画出的坚定不移。而当时的自己呢？秦璐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像自己从小想着的那样，一脸甜蜜的憧憬着自己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的未来生活。
而如今，时间飞逝，曾经的诺言早都随风飘散在岁月里。曾经“一定不结婚的好友”转眼嫁做人妇，而自己一心想做的婚后家庭主妇的志向也早都被岁月打磨的灰飞烟灭了。而那句“你结婚我做伴娘”的主语也完全颠倒了。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世事已经沧桑。而你我也失去了最初稚嫩的模样。
秦璐想，现在的自己过得算好么？在外人看来应该是极好的吧。有车子，有房子，有收入不菲的体面工作，有三两好友，身边亦不乏优秀的追求者。
就像曾经高考的时候，语文老师为了激烈大家绝战高考，说“那些看上去光鲜的人背后一定经历过万千烦恼，没有谁的成功是一蹴而就的。你受的委屈，摔得伤痕，背的冷眼，别人都有过，他们身上有光，是因为扛下了黑暗，生活给了一个人多少磨难，日后必回还给他多少幸福，为了梦想颠簸在路上的人有很多，不差你一个，但如果坚持到最后，你就是唯一，那你就是散着光的成功人士。”
秦璐想，自己不愧是老师们的得意门生，这么多年过去，往事仍然记忆清晰。而且，自己也在这条路上或被逼无奈，或心甘情愿的默然走着。
有时候，秦璐也会自我欺骗的想说，自己也许还不错吧。工作，生活，情感都顺心。只是心底偶尔传来的钝痛会提醒她，你在逃避什么？
多年来，秦璐早已经把自己修炼成精了。就像T台上的模特，就算脚被磕的血肉模糊，但脸上依旧从容不迫，笑意满面。站在刀刃上舞蹈，早已成为自己游刃有余的生存方式。
只是每次回家后以，卸下了武装的外壳，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不知该何去何从，深入骨髓的寂寞，巨大的空虚就像黑洞一样，吞噬着她的精、血、气。也许就像歌里唱的，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的保护色。当秦璐整夜整夜的瞪着眼睛看着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一圈一圈的转着，不睡的时候，提醒自己，你要快点睡觉，只要不去死，生活就得继续。快睡吧……秦璐自嘲的想着，即使痛苦到绝望，身体里也仿佛有另一个秦璐理智的提醒着自己，你既然还没有痛苦到有勇气去死，那就健康的活着吧。好好的活着。只有在一个个靠着安眠药入睡的夜里，秦璐才不用担心自己会沉浸在翻滚的，绞痛着不肯平息的回忆里束茧自敷。
这样的自己，这样活着的自己，究竟算过得好么？秦璐自问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