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换帽子事件后，涂荼回想了一下，最近确实跟姜寒走得太近了一些，很容易引起误会。于是她开始刻意跟姜寒保持距离。姜寒一开始有些不明白，还如往常一样。高数课上老师讲了个笑话，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她，见她并不像以往一样跟他默契的对视，只是娴静地看着老师，脸上微微挂着笑。下课后，姜寒故意磨蹭了一下，等着“凑巧”和涂荼一起出教室，正要开口打招呼，涂荼匆匆笑了一下，就从他旁边走过去了。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反思了一下，好像也没做什么得罪她的事啊。但是识趣如他，并不打算热脸贴冷屁股，于是两人显见的有些冷了。

舍友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你最近跟姜寒闹矛盾哦？”

“闹什么矛盾？”

“我看你们最近都没怎么讲话，他好像很失落。”

“他失落吗，我不知道。”

“你就真不打算考虑一下他？”

“考虑什么啊。”

“谈恋爱啊，他挺适合啊。”

涂荼爬上床，道：“适合是适合啊，但是我不喜欢他，我有什么办法。”

舍友关上电脑：“你又要睡了？”

“对啊，最近特别嗜睡，不知道为什么。”

“怕是中了睡毒。”

涂荼笑笑。其实她很期待睡眠，因为可能会在梦里见到HY。

套用《她》中的一句话：“梦里我们仍是朋友。”

虽然他们在生活中从未成为过朋友，但是有那么几个瞬间，有那么几次，她恍惚产生过这样的错觉。那点点错觉就已经够她回味很久很久了。

她趴在床上给周琦发微信：“啊，好想念他啊。”

周琦：“现在不是春天啊？”

“要不是大学没有入得了我的眼的优质男生，我至于在这里天天缅怀他？”

“肯定有的吧，你要开眼看世界，别天天闭塞在你的小圈子里啊。”

“我很开朗了好吧，我还当团支书呢。”

“那你就在团支书里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啊。”

“要说适合谈恋爱的也不是没有，但是没感觉啊没感觉。再说哪里轮得到我挑挑拣拣。”

“那本身发展暧昧关系就是两个人互相挑拣的过程嘛。”

涂荼以一句话终结了话题：“你看看，我们两个不读书就只能聊情情爱爱了，真可怕。”

周琦嘻嘻笑着接过这个梗：“是哟，不好好学习，以后可是要结婚的哦。”

英语课，涂荼依然踩着点到，施施然坐在第一排。后排是个同学院的女生，两人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

英语老师布置在课堂上完成两篇阅读，这两篇阅读对涂荼来说偏简单了些，她早早做完了便靠在椅背上玩手机。英语老师已经见怪不怪了，顺口招呼道：“涂荼，等下你来讲一下第一篇阅读。”

她“嗯”了一声。她英语好是公认的，考四六级她都是全班最高分，全院排名不清楚，但是应该也比较靠前。她往往归功于广东血统，其实她深知真正的原因是高中给自己提供的良好的英语学习环境和严格的训练。

书摊在桌上，后排的女生不经意间瞟到了她的答案，有些弱弱地道：“为什么我好几题和你都对不上啊...”

涂荼道：“可能思路不一样？”

之后她上台讲题的时候，刻意将“这篇阅读比较简单”改成了“这篇阅读比较技巧性，首先浏览后面的5个问题，会发现其中有4道题都有明显的指向性单词，21题的年份'1987'，22题有一个'the first paragraph',24题有个组织的名字，25题也提到了这个M-mahmoud?”她有些不大确定这个单词的发音，便扭头看了老师一眼。老师鼓励地点点头，她便接着往下讲：“mahmoud Activism,这些都是可以在原文中找到的。首先一眼能在第一段看到1987，就把含1987的句子看一遍，如果没看懂再联系上下文...”

中途老师做补充的时候，她就把书放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讲台下的同学。好在她天生长了副微微有点笑意的肉脸，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也是含着点笑的，不至于招人讨厌。

第二排的一个棕色头发的男生直视着她的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她记得这个也是土木学院的同学，好像是绩点全级第一的学霸，她便缓慢眨眼示意。

梁珈宸笑得更开心了。

土气的农村妞陈玉霞跟着艺术学院院花刘韵诗做了几个月的朋友，或者说小跟班，耳濡目染，整个人的外在打扮有了质的飞跃。她五官并无硬伤，甚至可以称得上秀气，再说二十岁左右的女生本来一颦一笑都洋溢着青春活力，也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目光。陈玉霞深知这一切都是她的故事带给她的，便更加卖力地编造故事讨好刘韵诗。在她的描述中，她的男朋友——她们的感情生活是刘韵诗最感兴趣的部分——除了家境贫寒，长相也没有那么帅气，其他的温柔、霸道、聪明、对她的关心等等都和言情小说的男主角一模一样。

当她又编完一个故事时，刘韵诗问道：“诶，你还没说他现在在哪呢。”

陈玉霞镇静地道：“在外省上大学。”

“什么大学啊？”

陈玉霞早已准备好答案：“H大学。”那是她一度想去的学校，高考分数与H大学的投档线只差两分，真是天意弄人。

刘韵诗拨弄着新做的指甲：“他为什么不来看你啊。”

陈玉霞回答得很干脆：“没钱。”

刘韵诗有些讪讪地道：“对不起。”

陈玉霞笑笑：“没事。我今晚还要去打工，就不陪你一起吃饭了。”

刘韵诗道：“加油喔！其实我很羡慕你啊。”

“羡慕我？”陈玉霞心中一惊。

“对呀，你能打工靠自己赚生活费，还能补贴加油，我只能用家里的钱。而且你男朋友比我前男友好多了...”她有些神伤。

陈玉霞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干巴巴地说：“呃，以后会有更好的。”

刘韵诗强颜欢笑道：“你先去忙吧。”

陈玉霞换上便利店的衣服，站在收银机前，面对顾客露出甜甜的笑容。“一共24。”“5块，谢谢。”

一个只比收银台高了一点点的小女孩有些费力地扒着柜台边，把一盒进口口香糖递给陈玉霞：“姐姐我要这个。”

“10块噢。”

小姑娘犯难了。“可是我只有7块，姐姐，可以便宜一点吗？”

陈玉霞硬起心肠道：“不行呀小妹妹，我们这种连锁店所有商品都是明码标价的。”

“真的不行吗...”

后面排队的人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哪家的熊孩子啊。”“小姑娘，你回去找妈妈再多要3块钱就好了。”

陈玉霞正想说要不帮她垫上这3块，旁边的售货员提醒她：“我们是做生意，不是搞慈善。如果小孩子把我们这次的善心当成理所当然怎么办？不要开这个先河。”

这就是现实。

陈玉霞从柜台旁的过道走出来，半蹲下身跟小姑娘说：“小妹妹，你先回去拿钱好不好？我给你留着这盒糖。”

小姑娘点点头，出门去了。陈玉霞透过玻璃目送她跑到了一个推着环卫车的保洁阿姨身边，收回目光，继续收钱。她知道小姑娘会说什么，而她的妈妈会说什么。

有必要花十块钱买一盒口香糖吗？浪费。

你现在的七块钱可以去那边的三餐乐吃顿饭了，可以要两个青菜，还可以要一根鸡腿，还有一个白饭，不比口香糖值？不然你去买本子买笔也可以啊，5毛一本算术本，1块一支笔，七块钱买到的本子和笔够你用半学期，为什么一定要去买那个口香糖？你不知道妈妈赚钱很辛苦吗？

她很清楚，因为当年的她就像这个小女生一样，想买玩具，得到的回复是“买那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你以为我们家很有钱？”

她一边想着，一边机械地扫码，念屏幕上的价格，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盒和刚才一样的口香糖，一个女声响起：“要这个，还有一包纸巾，谢谢。”

“11块。”

对方递了一张十块和一张五块过来。陈玉霞低头翻找了一阵，抬头问道：“没有散钱了，硬币可以吗？”

罗马鞋女生露齿一笑：“好的。”她接过找回的四个硬币，放进钱包里，拿着口香糖和纸巾推门出去了。AJ男生正好从那边拿着两杯奶茶过来，两人举止亲密地一起往前走。罗马鞋女生停住脚步，折向保洁阿姨母女俩，将口香糖递给小女孩，小女孩破涕为笑。AJ男生宠溺地看着她。好一对璧人。

陈玉霞默默低下头。

周五，周琦问涂荼：“要不要去看电影？”

“什么电影啊。”

“就最近上的新片，挑个评分高点的。我现在急需放松。”

“行，你买票没？”

“我看看，七点半万达有一场，我下午没课，先和我舍友逛街，你呢？”

“我在宿舍看会书再去。六点半万达见？顺带把晚饭吃了，那里是不是有家水煮鱼据说特别好吃啊。”

“行。”

五点半的时候涂荼拎起包出门，刚出宿舍就碰到了背着包的姜寒。

姜寒先开口：“嗨。”

“你去哪啊？回家？”

“是啊。你呢？”

“去感受一下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涂荼挑眉道。

两人便一起往地铁站走去。

赵思飞从男生宿舍气喘吁吁地出来，正看到他们俩的背影，刚要喊“姜寒”，又硬生生克制住了，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自言自语道：“挺和谐的嘛。”

周五下午是离校高峰期，人很多。两人刷卡进了地铁站，涂荼道：“我去万达。你呢？”

姜寒说：“顺路，一起走呗。”

等了两趟地铁，两人才进到车厢内。车厢内人挤人人挨人，两人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涂荼的背后是一个中年大叔，拎着个公文包，两只小眼睛色眯眯的打量着涂荼。姜寒瞟了一眼大叔，突然伸手抓住涂荼的手腕，涂荼毫无防备，吃了一惊：“嗯？”

姜寒说：“你站过来。”

此时地铁正好到站停车，姜寒拉着涂荼逆着下车的人潮站到地铁门不开的一侧的角落里，松开涂荼的手腕，让涂荼靠着车厢壁，自己站在她身前把背后的人和她分隔开。为了避免尴尬，他手扶着栏杆，脸转向外侧。

涂荼的脸有点红，被他拉过的手腕处有些发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种被保护的感觉让她很安心。她垂下目光，专心琢磨起姜寒T恤上的图案。车厢里吵吵嚷嚷，在被姜寒隔出的一方小小天地里却很安静。

广播里报站：“下一站，万达广场，the next station is Wanda Square.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姜寒扭过头来对着涂荼的头顶说：“万达到了。”

涂荼忙抬头：“啊。好。”一抬头就对上姜寒的目光，他浓眉大眼，眼神深邃，眼眸深幽，其中情绪复杂难言。涂荼的眼睛则是黑中带着罕见的清澈的棕色，一双明眸如清透的琥珀。两人的目光对视只有短短几秒，却似乎有点一眼万年的韵味。

刹车的时候姜寒一下没站稳，涂荼下意识地扶住他的手臂。姜寒有些尴尬地笑：“谢谢。”

涂荼收回手：“是我要说谢谢才对。我先走啦。”

“嗯，好。”

涂荼在万达广场下了车，姜寒则在下一站下车，径直坐上对面方向相反的地铁。他叹了一口气，掏手机给妈妈回微信：“今天地铁站人太多，堵住了，还要半小时才能到家。”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嗤之以鼻的这种纯情小男生为陪心仪女生特意绕远路回家的戏码，原来他也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