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吗?那年你带着我们一起种土豆,大约是五一时节吧。你先用镐在垅上豁开一道沟,然后滤上一层粪肥,盖上些许浮土,用脚踩实,我们几个小孩子负责下土豆种。土豆种就是带皮儿的土豆块,有的已经懵懵懂懂发出了小芽,有的死气沉沉看不出能发芽开花结果的潜质,但是我们还是按照吩咐把他们摆在沟里。或许摆完以后,还是得滤上一层粪肥,然后埋上完工。
重复的劳动难免让我们感觉枯燥无趣,于是我们在蓝天白云厚土之中放开喉咙,随意高歌几曲,无论美声通俗甚感开心多了。
静静地,你一垅一垅地开沟,滤肥,盖土,不哼不哈也不唱。偶尔有风吹过,你掀开帽子,挠挠脑袋,又戴上埋头继续干活。
我忍不住问,爸爸,你怎么不唱歌呢?
沉吟了半晌,你悠悠地说,我的悲声已经压过了我的歌声。
说这话的时候,你还是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我依稀记得你的嘴角划过一丝微笑,不知是对我稚气的问题发笑,还是对苦难的生活而笑。
这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又甚感无趣。
平时开朗乐观的人,怎么会有悲声呢。
这回答让我也歌唱不下去了,专心只顾赶工,匆匆在夕阳晚风中结束战斗,收工回家。
那时,我十几岁,你四十出头。
这个场景在心里盘旋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我四十出头。
我也乐观开朗,但是也很少唱歌了。
我其实也没有感到什么悲声,只是再也回不到原来的蓝天白云东边的地头儿种着土豆。
还好,因为这个问答,我还有这段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