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王琪琪出生在雁门关外的一个小城,这个小城现在很低调,但古时候是兵家重镇之地,历朝历代严防死守的边关。说朔州可能有人不知道,杨门虎将金沙滩大概会有名一点。
不过这个小城给王琪琪的印象并不深,原因在于她记事起全家就已经搬到了另一座小城,这座小城从古至今名字一直很好听,古时候叫平城也叫云中,现在叫大同。天下大同,多好的寓意,一不小心还撞上了共产主义的美好理想。她在这座小城生活了整整十八年,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城墙青灰的石砖,古寺袅袅的轻烟,文瀛湖的每一点波影粼粼都是岁月留光。
而今这座小城在几届有理想有抱负的政府班子的接力带领下越发美好,古都的历史气息与城市的现代化面貌交相辉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好多承载儿时记忆的建筑被夷为平地,怀旧都没地儿怀,这一点挺让人感伤。
故事就从王琪琪有记忆以来第一个频繁出没活跃的地方开始。这个地方啊,那时依林傍水,是个度假修养隐居长眠的风水宝地,现在修成了一个公园,按理也符合大众审美,可惜就是卖不出去房子。王琪琪思来想去觉得也许现在大家普遍追求闹中取静,这里太静了大家担心闹鬼。
二十年前房地产行业还没像现在这样热火朝天,相应的大伙的生存环境也不那么水深火热,也就没有囤房这样不利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行为。也可能有,不过没波及到这里,毕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江南岸,可这里是黄土高原,地理位置决定地位这一点着实让人有些淡淡的忧伤。
其实这些个小城组成的省在历史上出过很多牛逼的人,在这些牛逼的人的带领下这个省在历史上也很牛逼。王琪琪也曾梦想过成为一个牛逼的人,可惜她妈怀她的时候没梦到过白虹贯日,没不小心吃过什么说起来很恶心实际上有大意义的生物或非生物,生她的时候也没有异常天象反常事件类似三年大旱一朝暴雨或者千花枯骨,没有看起来很像骗子实际也可能是骗子但仍有那么一点可能是高人的算命先生告诉她妈生的这是个什么星,扫把星天煞孤星什么的。从身世看王琪琪小朋友是一个并不那么特别的小朋友,这一认知令她伤感了一段时间,好在童年的王琪琪跟所有普通的小朋友一样都比较容易忘掉烦恼,很快这个烦恼就张开翅膀扑啦啦飞走了。
王琪琪在妈妈上班的学校里几间阴森森的小平房住到三四岁,过得很开心,开心的原因有很多。比方一堵围墙之隔门口种了一片向日葵的养鸡场,比方看起来很慈祥实际上也很慈祥摔倒了去扶没有风险说小朋友你跟我进屋给你颗糖就真的只是进屋拿颗糖的门房大爷,比方已经上小学总是很忙一度让当时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快活似神仙的王琪琪对小学充满抵触情绪的小哥哥,比方后院菜地里不定期出没的体型巨硕的兔子。
然而最让她开心的莫过于那个小黑房子有一个很符合消防安全的配置,叫做后门,这样当被锁在家里时就可以从后门出去,敲隔壁白阿姨家后门再从她家前门出来,所谓走后门,当然在那个时代还是字面意思。这件事后来被大人们当作证明王琪琪智商不俗的证据传为佳话,然而当时要不是有姥姥拦着她差点儿挨揍。因为被锁在家里的原因是她逃幼儿园学,不仅自己逃,还煽动其他小朋友一起逃,翻墙采用的是在当代仍很先进的叠罗汉技术,所以你大概也能猜到煽动小朋友一起逃学只是手段,帮助她翻出幼儿园的墙才是目的。由此可见王琪琪小朋友作为一个小朋友,智商还真是令她娘头疼的不俗。
很快王琪琪搬家了,住进楼房,但住宿条件的改变对王琪琪养宠物的热情没有丝毫影响。由于当时的王琪琪穷得叮当响,不像现在养仓鼠,零零总总加起来五百多的亚克力豪华别墅笼子高级鼠粮木屑垫料棉花浴沙甜甜圈黄粉虫眼也不眨就买了。以上是王琪琪吹牛,她当时眨眼了,不仅眨眼,还扎心,拿自己的口粮钱换仓鼠的口粮的结果是饿了自己半个月,后来一称体重发现轻了两斤半,顿时又觉得云破月来花弄影,船到桥头自然直。
接着说,王琪琪的经济基础决定了她买不起高级宠物,流浪猫狗只敢在外头养,这时一年一度光顾各大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似乎没见过,的鸡枭适时进入了王琪琪的视野。我问王琪琪什么叫鸡枭,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个白痴:“卖小鸡的啊这你都听不懂?”我表示她完全可以表述得更白话一点,她表示这样看起来比较高大上,就像毒枭跟卖毒品的一听就不是一个阶层,我表示受教。只是打个比方,毒枭和卖毒品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不要学。
于是王琪琪小朋友伟大的养鸡事业就此开始,从幼儿园到初中,一年自费教育加九年义务教育,整整十年,从未间断,成为王琪琪迄今二十年人生中坚持最久的习惯。我说别人坚持不懈追人,你坚定不移养鸡,活该单身二十年,她默默放下啃了一半的鸡翅膀,把油糊糊的爪子塞进了我的衣领。
可见王琪琪对鸡这个生物爱得深沉,禽流感都不能阻挡。不过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城里孩子,养鸡着实经验不足,当然鸡本身的质量也是个问题,所以十年来几乎没有鸡能挣扎着活过一个月的,除了一次,是王琪琪初一的时候,两只鸡长到需要用装电视的纸箱盛放。过年时王琪琪趴在身高几乎与她持平的纸箱边儿上,爱意满满地跟她的叽叽和咕咕拜年,她养的历任鸡都叫叽叽咕咕,这两个名字是有典故的,我们后边说。当时的那个情景,像极了一句歇后语,黄鼠狼什么什么的,不过王琪琪跟黄鼠狼还有区别,在于她固然喜欢炸鸡炖鸡小笨鸡,但对自己一粒米一粒米喂大的还是很有感情的。所以眼看装电视的纸箱再不能限制两只鸡自由的灵魂,也下不去手把它们拔毛煮了,王琪琪和她妈都很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