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29日星期三晴
天终于亮了,我收拾好了东西,简单吃了点外卖,坐在13号椅子上。大厅的人也都陆续起来,有片刻的骚动,
“主任,主任来了!”我听説是主任,鞋都来不及提,一路小跑着跟上节奏。“斜了,眼睛斜了。”主任扔下几个字,消失在走廊尽头。
眼睛斜了,就戴上墨镜吧,如此爱美的一个人 ,总要注意形象的。收起所有的镜子,就让我做你的镜子吧。
电梯口上来一个中年妇女,满身疲惫,声音沙哑,是老太太的大女儿,要看望监护室里的老太太。
昨天夜里上车时,小妹打电话打到家里座机,她已经离家,又没有手机。她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打120车回家了。听说母亲一行已经回家,倒地打滚儿嚎啕大哭。
经人劝解后,方忍住眼泪。有热心人要帮忙打电话,她连连摇头表示不知道电话号码。后来从包里找出个字条,才联系上她妹妹,母亲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去世了。她又大声嚎啕起来,哭她苦命的娘亲,哭她不会坐车,找不到回家的路。
听到叫老公的床号,我立马答应,快步跑了过去。医生给我发了隔离衣 ,带我进监护室。径直走到老公床前,我知道他的床号,已经看不出来他的人。嘴里插着管子,脸上戴着面罩,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根本看不到黑眼珠。
他不能说话,又看不到我,我得怎么和他交流呢。我转到他的头上方,因为我看到,他的黑眼珠时而在上方闪现了一下,但还是交流不了。
我又转回到原来的位置,和他对面,能看到他的脸。“你知道我是谁吗?”能看到老公表情有一些反应。“动一下左手。”老公的左手动了一下。“动一下右脚。”老公的右脚动了一下。
我轻轻碰一下老公的手,有反应。碰了一下老公的脚,有反应。“如果知道我是谁,就把你的右手食指点三下。”老公的右手食指漂亮地点了三下,老公还知道是我,老公的智商真的很棒!
“我就在门口等你,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回家。”老公会意地咂巴咂巴眼睛,虽然只有白眼珠,但是我知道,老公看到了希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监护室就是地狱的模样。(不带有任何对医院和医护工作者的任何偏见)因为在那里,口不能言,手脚都不能随意动,要忍受谁都分担不了的病痛,又不能选择死亡,家人出巨资和医生在和力同死神争夺你。你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心怀希望硬扛,在生死边缘游荡,不舍,停留。
晚上,姨妈和舅妈一起来了,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有衣服被子,有新包的饺子还热乎着,有大酱缸腌的咸菜。她们白天上班,都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顾,还要大老远的跑医院来,真是辛苦了。毕竟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
我腰痛难忍,就在监护室的外墙边,铺好地铺,随时休息一下,都晚上八点多钟了。唠到老公的情况,我说,眼睛斜了,那就戴个墨镜吧,爱美的人怎么能接受自己的眼睛斜视呢。我看见舅妈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在医院走廊灯的映照下,更加闪着耀眼的光芒,始终坚持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这时过来几个保安模样的工作人员,让我把刚铺好的“床”拆了,铺盖卷儿拿走。理由是领导要检查他们的工作,不能这么早铺好地铺。
满身的疲惫,腰疼得厉害,我真的不想再折腾。姨妈和舅妈都面朝着我,保安站在她们身后。舅妈说:“没事儿,他说让咱走咱就答应走,答应完咱也不走,一会儿他就走了。”舅妈看我一直看她身后,回头一看保安就站在她身后,我们都不禁掩面而笑。“身份都是可以转变的,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病人。
我不是轻易张口求人的人,搬就搬,挪就挪,我才不屑和你解释的,更不会求你什么。卷起铺盖卷儿,走人。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挪走,等保安走后又重新铺床。大厅地上都铺满了,我又回到我的根据地。
慌乱中丢了一个防潮垫,跟随我几天的防潮垫居然丢了。我在医院陪护都好几天了,居然还是丢了东西。
以后的几天我都在老地方守候的,只要是那个保安路过,都会随手关掉我那一段的灯。可能是对我格外的关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