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三毛,就想到沙漠,想到骆驼。
她是撒哈拉沙漠里那个哭泣的骆驼,用泪水悲悯着这个世界。
还记得荷西送给三毛的那个特殊的结婚礼物。那个“诚实憨厚近乎笨拙,钟情痴心近乎愚顽”的大男孩。也只有他,才送得出那样出色的礼物。世界上,也只有三毛这样的女子,才懂得欣赏那个旁人看来那么恐怖的礼物。将那个看似恐怖的骆驼头骨视若珍宝。因为她心里,深深的爱着那片沙漠,爱着沙漠里那些顽强却又纯净得一尘不染的生命。好比骆驼,好比像沙漠的天空一样纯一样透明的人们。
也正是这份爱,使她全然没有了刚入沙漠时的那份极度的文化惊骇,融入沙哈拉威人的生活中去,和他们打成一片 。欣然用他们的生活方式,快乐的开着沙漠中的饭店,悲悯着那些善良的人们。对那个地位卑下的哑奴真诚相待;在炎热的正午,掉头再回沙漠接出那个不肯放弃自行车的男孩;真心照顾那个孤苦无依的残疾加里老人......
黄昏的沙漠,被落日染成鲜红的血色,无边无际的沙漠上大风鸣咽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漫漫黄沙中,那个深沉而广伟的沙漠,呈现出一片诗意的、美丽空旷的苍凉。
在这片美丽的沙漠上,她用心建着房子。在黄沙上插一株天堂鸟,用包装棺材的木板订房子,用旧轮胎做坐垫,用汽水瓶漆上印第安人的图案……阳光透过窗子密密斜斜的洒进来,装载了一屋子的光亮。在天空的衬托下,洋溢着简单的纯色的美丽,把破房子装扮成全沙漠最美的家。
然而,那个充满了阳光的心房根基仍在台北,在那个烟雨蒙蒙湿了心痕的台北。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份藏于灵魂深处的悲伤,仍会时时来敲心门。她用那份悲伤与善良和真诚融成心中博大的、悲天悯人的爱。悲悯着沙漠里那些善良纯真的人们。那个哑奴、那个残疾的加里老人、那对《哭泣的骆驼》中的恋人……
悲悯的泪水一次又一次涌上心头、涌出眼眶,将那双原本澄澈的大眼睛浸润得有如孩子般纯净。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孩子呢?终其一生,她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那么任性,名字都要自己取。一旦决定的事情,九匹马也拉不回。任凭姆妈哭倒在栏杆旁,也头不回的决然离开,去寻找梦中的橄榄树,只留给亲人一个背影。一去,就是十几年。不留余地的去赌自己的人生,哪怕输的一败涂地还是头也不回的一赌再赌。
那么可爱。因为寂寞,荷西上班,孩子气的把门一挡:“荷西,你不许去,你一定不许去。你去,我就拿刀杀你。”然后,笑起来,露出参差可爱的牙齿。快乐的在沙漠中开着中国饭店。把荷西,那个傻的可爱的大男孩,骗得稀里哗啦。把粉丝称做雨、称作尼龙线,把肉丁叫做喉片,把寿司叫做复印纸。
那么善变。不但多愁也多感,哭笑全在她一念之间。像个万花筒,稍微动一动,便是另一番全新的、意想不到的景象。让人捉摸不透、把握不住。
那么热情。像一朵色彩绚烂、透着强烈生命力的火一样的杜鹃,落拓不羁得用大笔挥洒着奔放的情感。浑身洋溢着一股原始的冲力,青春飞扬的迎风翱翔在那片漫无边际的的茫茫沙漠中。
那么随性。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份子,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着的轨道,做出解释不出原因的事情。是一个空气一样自由的人,妨碍心灵自由的时候绝不妥协,固执得生活在自己独特完整的空间里,一辈子追求的便是不负我心。
可她,又是那么纯真,容不得半点虚假。就像很久以前的那个二毛一样,眼神里有一种洞悉世界的透明,像是撒哈拉沙漠里纯净得一尘不染的天空。在她心里,撒哈拉沙漠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那里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痕迹,带着最纯最真最原始的美。而她,就是撒哈拉沙漠里用那个用纯真的大眼睛看世界的孩子。这样一颗纯洁的孩子般的心灵,在社会里又怎能不受伤害。而她,又是那么固执的去求真。因而,也就一再的受伤。悲凉,从心底泛起,肆无忌惮的涌入身体、涌入灵魂。
想起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中那个十二岁的女孩茫然的问:“人生好辛苦,是不是长大了就好了?”那个女孩多么盼望长大了人生就不辛苦了。而那个杀手却平静的回答:“一直如此。”那么几十年前,那个还是二毛的女孩是不是也是如这个女孩一样悲伤、一样无望才想到自杀呢?多少年后三毛这样写到:一个聪明敏感的孩子,在对生命探索和生活的价值上,往往因为过分执着,拼命探索而得不到答案。于是一份不能轻视的哀伤,可能会占去她日后许许多多的年代,甚而永远不能超脱。然而最终,她还是未能超脱童年的那份哀伤,没能走出那个迷茫与忧郁交汇的梦。用淡然而执着的眼光冷冷看着世事,灵魂深处却又烟雨蒙蒙。就像台北的雨绵绵而落、永不停息,下的密密斜斜,带着不容察觉的凄凉和悲伤柔柔的缠绕上来。
这份无法释怀的的悲伤,裹着自杀的念头,一直潜藏在心底.荷西的死,使她重又燃起这样的念头.她在《不死鸟》中幽幽地对父母说:“如果选择自己结束生命的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更幸福的归宿。”虽然因为父母,没有选择的做了暂时的不死鸟。但其实多年以前,那两次自杀的体验带给她对死的渴望一直潜藏在心中,潜意识里那样执着的认为:只要活着,生命便永远是一场痛苦的等候.喜乐哀愁尝遍繁华落尽,难逃的是背后的哀凉.欢笑和眼泪一切都会逝去,只有死亡才是最终的归宿.它会结束这场痛苦的等待,不再漂泊,不再受伤.
想起三毛生前去莫高窟的情景,壁画上忽然出现一个穿学生服的小女孩割脉自杀的画面.她趴在菩萨面前,肆无忌惮的哭泣.冥冥中菩萨仿佛轻抚着她的头微笑着问:“你哭什么?”她答:“苦海无边。”
是啊,人生于她而言,真是太苦。死,反而是一种回归。对于这个世界,她早已不再介意。因为她是那么执着的相信,天堂的那一边,她的荷西已经为她布置了一个温暖的家。那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于是,在那个清晨,她最终还是没能守住对父母的承诺,不再做那只孤单的不死鸟,欣然的去赴那个天堂的约会。
……
那个孩子,终于不再流浪。那个骆驼,也终于不再哭泣。
无戒365挑战营,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