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穿越时光,扑面而来。我们什么时候认真地回想自己那些已经远去很久的过去呢?这些在人生中有至关重要作用的经历,淹没在时间里,早被尘封。常常在逢年过节,才被撕开一角,那些伴随着传统的回忆,温暖又窝心。
小时候,东北的冬天非常冷,常常下鹅毛大雪。在厚厚的积雪踩一脚,雪就没到了小腿,冰凉的雪刺溜溜地钻进棉鞋里,就要湿上一整天。北风呼呼地把小脸都吹得红扑扑的,干燥龟裂的皮肤,好像要把一道道红血丝挤出来一样。人们说起话来,嘴里都喷着一股股白烟,好像个个都成仙了的样子。厚厚的棉袄和棉裤把人直挺挺地板起来,胳膊也放不下,腿也并不拢,尤其是小孩子,像极了动画片里的莲藕小人。
一到过年,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小孩子都穿上新的花棉袄,女孩子还能扎上小红花,大家跑来跑去,嘻嘻笑笑。站在面板前,看姥姥把一团团面,变戏法似地捏出一只小老虎,又一个小松鼠,又一条小龙。最激动人心的就是最后给他们点上用红枣或者小豆点上眼睛,那些小动物神奇地活了起来。
一会儿又跑到外面,堆个雪人,没人踩过的雪,干干净净,雪白雪白,堆起来的雪人白胖白胖的。最后用小石子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小树枝当手,那雪人就能高高兴兴地在外面呆上好几天。我们逢人便说,看那是我们堆的雪人,自豪感溢于言表。遇见推着自行车卖冰糖的,更是好开心的事情。东北的糖葫芦是冻住的,狠狠咬才咬得动,到嘴里就要像冰块一样把鼻子眼睛都凉得抽抽的,一股甜意才化开来。
还有打雪仗。打雪仗是北方喜闻乐见的户外游戏。两人就可以开打,常常打着打着就成群结队,队伍壮大,最后都不知道打了自己人。一个个雪球,嗖嗖地满天飞,大孩子要讲战略战术,隐藏自己攻击别人,还要协同作战,团队精神小孩子傻乎乎跟着跑,但总有大孩子让着他们,保护他们。手套是一下子就湿掉了的,冰凉冰凉的,脱掉手套,抓起一把雪使劲搓手,两只手红彤彤的就暖合起来了。雪可真是我们的宝贝。
总有小男孩在家里偷几个小鞭炮,没等到晚上就要出来嘣几个。点上小鞭,呲呲声伴着火星,男子汉般极快地扔出去,女孩子捂上耳朵,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听那一声响。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声声响能那么激动人心,动人心弦。
累的一身汗,又跑到厨房里,看锅里呼呼地冒着白气,饭香阵阵地冲进鼻子里,小孩子张着嘴眼巴巴看着,有不争气的就要流下口水来。馋的不行了,就去找几块糖吃。一般都有一个盘子放糖,瓜子和花,另一个盘子放苹果和桔子。那盘子总是在大人座谈的圆形中间,小孩子悄悄走过去,研究了那一种糖好吃,悄悄地拿了,又悄悄地走开,生怕打扰了大人们聊天。那时候的糖,特别简单,可是特别好吃。
年夜饭总是有一大桌子,许多年之后,才知道要做那一大桌子,几十人吃的美味,是多么辛苦又艺术的活计。就是喜欢那些象征,讲究,比如年年有余啊,红红火火啊。
晚上8点要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收拾饭桌的女人们也赶紧地卸掉围裙,选一个舒适的姿势坐下来,等着盼着看倪萍。很多人围坐外一起看电视,在后来除了看世界杯意外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了。
那时候一定要在零点之后才能下饺子,大人们会把硬币包在饺子里,谁吃到有硬币的饺子,就会在新年里发大财。再喝一碗浓稠的饺子汤,我们说原汤化原食。然后就听到了李谷一的《难忘今宵》。
接着就要守岁啦。终于有一个晚上可以名正言顺地通宵。打扑克,掸pia ji, 弹溜溜,累得很了,无聊得很了,还是不肯睡觉。等到大年初一的早上,再吃一次饺子,才肯上床睡觉。
后来,不外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变得越来越简单,越来越冷清。食物好像也没那么好吃,连天气都没有那么冷。 很多传统都被搁置了,守岁也不是必须了。
出走半生,突然懂了高适的《除夕作》——
旅馆寒灯独不眠,
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
双鬓明朝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