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夜未眠(69)

李叶茴凌晨两点到达西雅图,赵晓獾前一天晚上十点就到机场等她了。她很困,懒得揉眼睛看清对方,但是赵晓獾却激动得差点打滚:“我真的好想你啊!”

“嗯。”

汽车划过闪亮的的柏油路。那些白天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此时空空荡荡,仿若在闭目养神。

车停了,却不是终点。赵晓獾帮李叶茴开门。他的手上还戴着她送的蓝色手套。

“昨天,我路过这个街心公园,觉得这里美呆了。而且,你看,有海。我记得你在黄石说,如果黄石有海就好了。”,他竟面带羞涩。

“哦,我看到了。我好困。”,李叶茴不想让氛围暧昧,虽然心被海风吹得有点酥。

“李叶茴,你走了之后,我觉得在黄石一点意义都没有...”他对天叹气,嘴里却吐不出白雾了。

少来,没有爱情就放弃成长了吗?

“Dave教了我好多追你的套路。他说要带你去公园,借着夜色对你说暧昧的话。可是...”他深情地望着她,“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不想套路你。”

没有吸引力、也不懂套路?懒惰。我修炼这么多年,可不想陪你重新长大。

“李叶茴,昨天我和我朋友、还有秦落雁去‘辣妹餐厅Hooters’,他们笑我说盯着‘辣妹服务员’时间太长、鼻血都要流了,我说我的鼻血都为你流尽了...”

求求你,还是套路我吧。

“李叶茴,这分别的两周,你有想过我吗?”

“我想睡觉。”李叶茴大掌一挥、拍开他的咸猪手,转身径直步入车内,面无表情地系上安全带,“别再出幺蛾子了,带我回去。”

赵晓獾连忙应承。他把那戴烂的蓝手套摘下、在裤子上蹭蹭手心的汗,又戴回去。戴着这手套,他就是李叶茴的专职司机。


转日,李叶茴八九点才起床。她正式认识了赵晓獾的朋友:马磊 -- 他的海南同乡,曾经高考三次。一次同济、一次人大、一次复旦。

“但都和清北无缘,我在复旦呆了一个学期就退学来美国了。”,马磊高高瘦瘦,五官端正、但仔细一看还是不够清秀。

为了欢迎李叶茴,四个人去吃自助。取餐时,秦落雁猫过来跟李叶茴说悄悄话:“赵晓獾真是快被你整疯了。接你的前一天,他凌晨一点就把马磊叫起来,说让他开车去机场。还把我摇起来,让我给你们做早饭、怕你饿着,结果才发现记错日子了。我们也不好意思说他...哎,真是够痴情的。”

李叶茴将大虾一尾尾地甩到盘子里,“他就是作。闲得。”

“嗯,虽说特傻,但是我挺羡慕的,能碰上一个为你癫狂的,真是不容易。”秦落雁摇头晃脑、煞有介事。

“得了吧,”一提到赵晓獾,李叶茴鼻子就开始冒气,“他做这些傻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要苹果,他给我一筐橘子...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要什么,在一起也得分。”

端着食物回到桌子时,大家才发现赵晓獾疯了一般地拿了一座山的“红烧排骨”。他被黄石骄阳晒得紫里透红的脸上竟像小姑娘一样展露出羞涩:“我给你拿的,李叶茴。”

“大哥,这是自助餐厅,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有本事请我吃米其林。”

“什么是米其林?”

李叶茴听了这傻气的问话,觉得嘴唇被烙铁封住了,连骂人都张不开。


他们的第一站是Thors'Well -- 雷神之井。

马磊解释:“就是一个洞。”

秦落雁帮腔:“对,我看网上说评价不是很高。而且来回要六个小时。不然我们就直接去关键景点。”

开车的赵晓獾突然严肃起来:“李叶茴,你觉得呢?”

“我听大家的。”,李叶茴被赵晓獾点名要求坐在副驾驶 -- 他说自己不会一边开车、一边看导航,非要有人给他盯着。

赵晓獾下额一摆、眉毛一挑:“我是司机,我听你的,我什么都想带你看。” 真是一股子浓浓的村干部作风啊。

李叶茴痛苦地遮住脸。其他两个人都不爱斤斤计较、看赵晓獾已然成魔、便都不再做声。

结果他们还是去看了那个“大洞”。那海坑“哇啦啦”地吐了他们一身水,仿佛是淘气的孩子“哇啦啦”地吐舌头。

“开心吗?”赵晓獾阴魂不散地尾随她。

李叶茴本来和秦落雁聊得不亦乐乎,看见他又凑上来便兴致全无。她闷闷不乐地回应:“开心。”

“你开心就好。我会尽力在接下来几天带你看更多、更多。”他一下子笑开了,脸上的褶子像是磕开的茶叶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得意劲儿,仿佛这海洞是他家挖的。

那晚上,秦落雁看着面瘫了一整天的李叶茴,终于忍不住说:“看来赵晓獾真的有点执迷不悟。”

“他就是个傻子。”李叶茴在冷冰冰的脸上狂拍冷冰冰的护肤霜,“亏我当初觉得他做事周到、成熟体贴。为了所谓的爱情,朋友的感受都不在乎了。一个按自己行为准则、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的人,怎么可能让人幸福。”

公路旅行是枯燥无味的。虽说美国的大山大河同样瑰丽,但是多少有些一成不变。再加之坐前座时李叶茴要帮赵晓獾看导航、做后座她还要受那有些扭曲的椅头枕的折磨。

李叶茴不会开车、出不了力,便只能听着哀伤的歌、忍不住回想那逝去的爱情,或者听听久石让的钢琴曲,随意地翻着书。

那两周的行程,她在路上坐着、躺着、蹲着...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共读了二十本书。这不稀奇,她小学就能达到这速度,但是可能是年纪到了,她开始享受阅读那些畅销“工具书”:《从零到一》、《高效人士的七个好习惯》、《唤醒心中的巨人》...

那些充满智慧的做人原则源源不断地挤进她的大脑,让李叶茴不由得相信自己将有一个光芒万丈的前途。按着书本上的指教回忆过去,李叶茴才发现自己曾经犯了那么多“傻孩子”的禁忌:比如一味将外界期待作为行事准则,而忽略真实的自己;比如自认为洞悉一切、而拒绝倾听真实需求;比如坚信汗水带来成功,而放弃战略勤奋...

果真,把杯子里的水倒空、虚心听取大师传授,会让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留给她印象最深的是那本《精益创业》。里面说,开创者不一定等于老板,而创新精神、和科学地推进创新理念的办法在生活中方方面面都需要。

一个按部就班地开小卖部的老板或许算不上创新者;而在企业内部组织一场家庭聚会、并想方设法地戳中更多人“痛点”、从而提高报名率的小小活动策划,可能需要的和比尔盖茨一样敏锐的“市场定位目光”。

李叶茴回想起那个经自己之手、改头换面的志愿者社团:因为她最初清晰定位了“中国学生”、准确戳中他们对于“志愿者小时数”的刚性需求的痛点,并根据他们“爱惜时间、周末采购”的习惯来“私人制定”出行活动安排、志愿者小时数分配计划和精准“广告投放”,成功将人数翻了三倍,除此之外的三场大型活动也是场场爆满。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有天资的志愿者小头头,读了书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创业”的好苗子!

那一刻,仿若车窗外那些死气沉沉的山都活过来了。一个个山神揉着眼睛伸懒腰,一朵朵裹着闪电鸣雷的白云也开始变得可爱。

他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去了纸醉金迷的拉斯维加斯、依山而建的旧金山和那些各有各的风光旖旎的国家公园。

可能是因为那本创业书,李叶茴在谷歌园时,心中不仅是对高新科技的绝对崇拜,还有更多产品未来商业前景的分析;在历史悠久的国家公园,她看到的不仅是政府对于自然的保护,还有这些园林对于本土旅行业的创收带动...

除了看到世界更深层次的筋骨,她也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五脏六腑:之前苦苦依赖的那些错误行为准现已被全部拆除,李叶茴急需重建信仰。而那些书就是她搭建信仰的砖砖瓦瓦。


赵晓獾的幼稚任性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一览无余:他车技不佳,却偏要逞强,导致一车人几次和事故擦肩而过、也让朋友吃了不少罚单。最可气的是,当全车人对他破口大骂时,赵晓獾还是笑眯眯的:“我这车技真的不错的,这次是失误的。”

马磊怒了:“当初你开着我的车出黄石的时候,几次差点翻下山、还有几次差点撞到那个...那个啥?头上犄角老大的那个?”

秦落雁补充:“麋鹿吧,对不对?”

马磊接着:“对,就是那鹿,你要是撞上我就死定了!我尿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赵晓獾依旧自我感觉良好:“那时候已经一年没开车了,手抖几下很正常。大家多沟通、多理解嘛...”

自从接触到“美国自由”,赵晓獾就开始滥用。无论多不奇怪的想法,只要浮上心头,他就能大言不惭地侃侃道来:比如他把行程制定权全部交给心上人李叶茴,而冷落了无辜的另外二位同行者。又或者他和马磊睡觉时,常常四仰八叉地占据整个床,对方只能用睡袋在地上凑活一晚上、还被电暖器烤得脸部脱皮。

“你真自私。”李叶茴看着马磊龇牙咧嘴地抹着秦落雁施舍的芦荟胶,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赵晓獾。

“没事的呀,你看马磊都没说什么。”赵晓獾在房间伸伸胳膊、伸伸腿地做早操,神情自如。

看到他做操,李叶茴就气不打一出来:赵晓獾的失眠症状比她还严重,但他看着熟睡的大家心中不平衡,总是要以“行程紧”为由发出噪音把所有人叫醒,然后继续自顾自地做早操。

“其实吧,”秦落雁是个辩场上的英雄,却是生活中的狗熊。她总想让自己的一言一行尽可能周全,“我们可以睡足了,这样少去几个地方,大家心情也好。”

“不行,我想让李叶茴去足够多的地方。”赵晓獾气定神闲地把溏心蛋戳破、又恶心地挤了一坨番茄酱:“你看,红配黄,像不像国旗。”,说着,他自以为幽默地干笑。

李叶茴最喜欢晚上独自修照片,所以总是忙活到夜深人静后才入睡。然而每天清晨被赵晓獾过早地叫醒让她的黑眼圈快长到下巴上去了:“我哪里都不想去了。我想睡觉。”

秦落雁拍拍她的肩膀:“那你待会上车多睡会。今天咱们行程很长,我眼罩借你。”

“不行。”赵晓獾一脸柔情地望着李叶茴:“要帮我看导航。”

“别做梦,我不是你奴隶。”

“来看看嘛...你要是不帮我,我车都开不好。”

“我来帮你!”秦落雁打圆场。

“李叶茴帮我感觉会好点。”赵晓獾又是那副令人作呕的、色眯眯的嘴脸。

“滚!”李叶茴大吼,却又自觉失礼。但看到赵晓獾一脸包容的笑之后,她明白对方是个“骂不哭”的癞皮狗。自那之后,那个“滚”字便常常挂在她嘴边。

赵晓獾不得不承认,可能李叶茴讨厌他。可是对于单相思的人,讨厌是最高级的喜欢。他常常问:“李叶茴,你说我们还有可能吗?”

赵晓獾依旧是她到嘴边的猎物、一辈子的备胎:“我不知道。”

“我总觉得你总会是我的。”赵晓獾开始不自在地抖腿。

“可能是你的,可能不是。没人知道。”

既然是讨厌,为什么不果断拒绝呢?不拒绝,那就一定是最高级的喜欢了。这样想着,赵晓獾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幸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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