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夏日:夏日光年

文/柳青陵

浪漫夏日三部曲之一

隋清悦是典型的小城姑娘。

父母年轻时靠着读书从农村转为了城镇户口,引得亲戚朋友一阵艳羡,毕业之后,父亲分配工作进了城里的工厂,母亲则到了一所中学任教。

两人兢兢业业工作,到她上初中时,也都做到了小领导阶层,家里生活水平在小城来说,算得上是中产,于是便精心栽培她。可她资质并不算出众,在经历过很多尝试之后,最终只有舞蹈坚持了下来。

于是,在考大学时,隋清悦在母亲的安排下,顺理成章选择了师大的舞蹈系。以母亲的话来说,她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办法成为专业的舞蹈演员,不如安心读师范,然后回小城找个学校,这一辈子就稳当了。

她没有大多数子女反抗父母的心思,完成大学学业,真的就回了小城,考进母亲推荐的一所中学,过起平静的日子。

工作安稳了,提上日程的自然就是婚姻大事。隋清悦性格内向,在大学就没有交过男朋友,而学校的交际圈子也就那么大,她便在父母的撮合下,开始相亲。相过几个后,遇到杨宇,一个长得帅气工作却不尽如人意的非在编公务员。

她的父母相中了他的样貌,而他的父母对她稳定的体制内工作很满意,他们两人谈了半年就走进婚姻的殿堂。

日子就这么平淡过着,一转眼就是一年有余。和许多小城姑娘一样,隋清悦在结婚后就被催着生娃,而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双方父母不禁都焦急起来,杨宇的母亲更因为听到奇怪的流言,当面质问过她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她难过几天就淡了,也没有因此记恨自己的婆婆,工作之余便是操持家务,成了杨宇朋友圈中人人羡慕的贤妻。

这样的生活,在一些人眼中,简直不可理解,隋清悦大学的唯一好友陈心怡就是其中之一。

陈心怡也是一个小城姑娘,可不同于隋清悦,她有梦想也有去实现的勇气,大学毕业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去了上海,两年下来,也算小有成绩。

两个姑娘彼此之间没有秘密,每当陈心怡问隋清悦生活近况,总会得到一份很详细、但却千篇一律的回答。而这时,陈心怡也总会旧事重提,遗憾地说起当初要是隋清悦跟她一块去上海就好了。

当然,她们之间还有一个日常的话题,便是陈心怡向隋清悦说自己又换了男朋友,前任是如何渣男,并告诫她,对于男人始终要多留一个心眼,尤其是长得帅的。

隋清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反而劝陈心怡要定下心来,不要经常换男朋友,找一个合适的就尽早结婚。陈心怡嗤之以鼻,依然故我。

这小小的分歧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友谊,她们都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

生活起了波澜是小半年后。那天是六月的一个周一,隋清悦到学校不久,就收到母亲的电话,气急败坏地让她请假回去一趟。隋清悦不明就里,可还是匆匆赶了回去。

隋清悦才到父母家的小区门口,就见母亲早在大门口等着,见到她人,不由分说拽着她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她心中一惊,忙问道:“妈,谁进医院了?”

母亲脸色很不好,只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别说话,现在开始你只看着就好。”隋清悦顿时感到心慌意乱,母亲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到了医院,隋清悦被母亲直接拉上了三楼妇产科,在走廊上排队等着产检的人潮中,她一眼就看到了杨宇熟悉的身影。他站在一个肚子微微凸起的女人面前,右手摸着女人的肚子,一脸兴奋。她愣住了,那两人的情形,任何不知道实情的外人,都会将他们误认为夫妻。

母亲看了一眼隋清悦,抬脚就想要穿过人群,去抓杨宇一个现行。隋清悦下意识抓住母亲的手,轻轻摇头。母亲瞪着隋清悦,沉默好一会儿,才摔手走了。

隋清悦又再看向杨宇,他脸上的表情她从没有见过,这让她陡然升起一阵心酸,几乎快要站立不住。她赶忙扶住墙壁,快步下了楼。出了医院,她仍然不敢相信方才所见是真的,手里捏着的手机解了锁又黑屏,终于还是将发给陈心怡的一段微信语音删除。无论陈心怡是多么要好的闺蜜,她也无法把自己老公的丑事说给她听。

她想回学校上班,可假又请了一天,而家里——不管是父母的家,还是她和杨宇的家——她都不想回去。于是,她到了城里唯一的一家购物中心,随便找了家饮品店,坐着发起呆来。

到中午时分,隋清悦在美食区点了吃的,还没等午饭上来,她便接到了陈心怡的电话。

“心怡,有什么事吗?”隋清悦接通电话,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陈心怡笑了一声,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聊会天?”

“当然行,只是我这会学校有点事要忙。”隋清悦急着要结束谈话,便撒了个谎。她真害怕陈心怡问起她的近况,那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圆过去。

“有事啊,那行,过几天我再找你聊。”陈心怡爽快地挂了电话。隋清悦长长地舒了口气,眼见着服务员端上来的饭,却怎么也没了胃口。今晚要怎么面对杨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往常一样做好饭菜等他回来?可如此,她心中到底有些不甘愿。她不介意在婚姻中忍耐,却无法接受对方的背叛,然而,让她亲手剥开那层虚伪的面纱,她又没那个勇气。

想了又想,隋清悦还是准点回了家,洗米做饭,当她把最后一个菜炒出锅,杨宇回来了。他和往常一样,进门先换了家居服,随后洗了手就去厨房盛饭。隋清悦默不作声,一双筷子在饭碗里扒拉,却没吃进去多少。

杨宇吃饱喝足,把碗筷往饭桌上一放,这才发现隋清悦的异常,便问道:“你不舒服吗?”

隋清悦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水汽在眼眶弥散,“嗯”了一声,慌忙低下头去。杨宇只道:“不舒服就去休息,今天我来洗碗。”

“我在客房睡。”隋清悦丢下这句话,就进客房锁了门。她躺在床上,一直听着客厅的声响,到外面静下来,才开了门,望着关上的卧室房门,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

此后几天,就过着这样的日子,隋清悦白天去学校,晚上回家做好饭吃了,就借口身体不舒服把自己关进客房。杨宇问她是什么病,又叫她去医院,她就说是普通感冒,过几天就好了。母亲也给她打过电话,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支支吾吾,说要好好考虑,让母亲再多给她一些时间。

日子和往常一样,隋清悦却迅速瘦了,面色也因为晚上睡不好,显得很憔悴。这天,她上午没课,正被窗外越来越高的气温熏得发困,忽听得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以为是领导来了,赶紧摇了摇头,振作起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

当隋清悦看到眼前的人是陈心怡,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问:“你怎么到我这来了?”

陈心怡从抽屉里拿出隋清悦的包,拉着她的手出了办公室:“你跟我走,现在你去校长办公室请假,我在外面等你。”

“为什么要请假?”隋清悦挣开陈心怡的手,“心怡你要干什么?”

“隋清悦,如果你还在乎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就去请假跟我走。”陈心怡顿了顿,随后又补上一句,“离你放暑假也没多久了,你直接请到放暑假。”

隋清悦皱眉道:“还有一周多才放暑假呢,校长哪里会准那么长的假!”

“看看你这张脸,都成了什么鬼样子!”陈心怡恶狠狠地说,“你只管去请,要是你校长不准,我找他理论。你再这么熬下去,要不了两天就得进医院!”

“你知道了?”隋清悦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她们太熟悉,而能令陈心怡从上海老远跑来的事情也不多。

“我什么也不知道。”陈心怡没好气地说,“前几天通电话就猜到你有问题,今日一见你的样子,更证实了我猜测。一会儿请了假,你可要一字不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份上,隋清悦情知拗不过,如果她不去请假,陈心怡就会找校长帮她请。于是,她只得去了校长办公室。也许是她的气色实在太差,校长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便准了她假,在她临出门时,还叮嘱道:“趁着假期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隋清悦谢过校长,与陈心怡离开学校,打了车回到家里。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陈心怡就只说了一句:“收拾行李,带好你的证件,跟我去上海,这时候你需要换个环境。”

隋清悦有些犹疑,她知道陈心怡的话没有错,可要她就这么走了,又觉得不妥。

“别想那么多,你跟叔叔阿姨说一声就成了。”陈心怡见隋清悦坐着不动,威胁道,“你要再不去收拾,那我可就去帮你了。”

“不用不用。”隋清悦连忙摆手,站起身来进入卧室整理衣物。

“记得带着你的护照。”陈心怡往沙发上一靠,伸了个懒腰,“过几天我休年假,准备出国玩,正好你跟我一块去。”

隋清悦听得一愣:“我还没出过国,而且我的英语你不是不知道,很烂的。”

陈心怡立刻说:“怕什么,有我在,你只管散心。再说你不是一直想去吴哥窟吗,结婚时说去度蜜月,护照都办好了,又因为杨宇那小子取消。这次我们一块去。”

这么一说,隋清悦心中的顾虑几乎被打消了,很快便装好行李,提着箱子出了卧室。陈心怡满意地点点头:“行了,我们这就去机场。你等到了上海再给叔叔阿姨打电话,不然以你的性子,指不定被说两句,又改主意了。”

隋清悦默不作声,只低头微微一笑,跟着陈心怡直奔机场。

坐在上海飞往越南芽庄的飞机上,隋清悦心中又再泛起不真实的感觉。想起几天前,她打电话给父母,母亲在电话里数落她擅自做主走了的情景,她就觉得这次旅行好像是偷来的。

除去那份不真实,她心中又有些雀跃,这一路行程,从越南到柬埔寨,她可以暂时摆脱现实的生活,去看不同的风景。当思绪落到“现实”两字上,她不由想起杨宇打电话问她去哪儿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带着点不冷不热的关心,也不问她为什么会突然去旅游,只叫她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他是真的迟钝到感觉不出来她的变化,还是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感受?隋清悦胡思乱想着,飞机已经开始缓缓降落。陈心怡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望了一眼窗外越来越清晰的景色,兴奋道:“下了飞机去酒店美美睡一觉,再出来吃饭,顺便把四岛游和泥浆浴定下来。”

隋清悦不禁浮出一个笑容,在出行前,陈心怡就跟她说了出海潜水是多么刺激,而热矿泥SPA又是多么惬意,能让人彻底放松。“好,都听你的。”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决定在外旅行的这段日子,再也不要想她和杨宇的事。

随后的几天,隋清悦第一次潜入水底,看到了无数漂亮的鱼儿从她身边游过;也第一次享受了SPA带来的轻松与畅快。

她和陈心怡一起逛遍了芽庄的大街小巷:在芽庄大教堂,感受哥特式建筑独有的魅力;漫步在白色海滩,感受海风拂过椰林的轻柔,并且停留在法国电影《情人》的拍摄地之一——钟屿石岬角,感受男女主角在此做最后道别时的无奈;走进婆那加占婆塔,领略神秘的古占婆国遗迹……

太多的美景让隋清悦赞叹,她感到自己的日子变成了彩色。清晨,怀着未知的期待醒来;傍晚,又带着无数的美好记忆入睡。到终于要离开芽庄的那天,她的心从早上开始就充满了离愁别绪。吃过早饭,她拉着陈心怡想要去海滩再走一走,却遭到了拒绝。陈心怡明确表示,这些天玩得累了,要回去酒店睡个回笼觉,叫她一个人去。

她们住的酒店离海滩并不远,过了马路,再从一片椰林穿过去就是,她想了想,只要不沿着海滩走得太远,应该没什么问题,便独自一人去了。

清晨的沙滩几乎没有人,显得格外静谧。隋清悦独坐着,看海水不断冲上来,又退下去,心中一片宁静。头上有海鸟鸣叫着飞过,她顺着海鸟飞行的轨迹望去,远远的沙滩上也坐着一个人,他的面前还支着架子,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似乎是在作画。

这般美景,有谁不想画下来呢。隋清悦暗暗想着,如果她会画画,她也要画一幅带回家珍藏,可惜她只会跳舞。

跳舞!对呀,她可以在这片沙滩尽情跳一回。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整个身体的细胞都战栗起来,沙滩之上,只有她和那个画画的人。他离得那么远,又沉浸在自己的绘画世界,一定不会发现她。这么一想,她便脱掉了鞋,随着海浪的节奏轻轻哼唱,在沙滩上旋转起舞。

也不知跳了多久,隋清悦忽地看见椰林里有人影闪动,立刻停止跳舞,并穿上鞋,急匆匆向酒店走去。隐隐约约,她听到身后有人叫着什么,于是走得更快。如果是椰林的那些人看到她跳舞,正在起哄,那该有多么羞人!

逃难似的奔回酒店,隋清悦喘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陈心怡已经起了,正在梳洗,看见她的模样便调侃:“你怎么了,难道是有帅哥找你搭讪,吓到了你?”

隋清悦摇头:“心怡,不要开这样的玩笑。”陈心怡笑嘻嘻道:“被帅哥搭讪是值得高兴的事,证明你很有魅力!”

“我们差不多时间去机场了吧?”隋清悦知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开始转移陈心怡的注意力。

“是差不多了。”陈心怡看了下时间,赶快收拾起洗漱用具装进行李箱,和隋清悦一起下楼。

“哎,我们在国内换多了越南盾,要不我们留一点在胡志明市用,其余都换成美金,去柬埔寨好用呢。”陈心怡一边下楼,一边清点着钱包里的钞票。

“可以啊。”隋清悦巴不得陈心怡说这些,以免她又转回那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说着,两人到了楼下大堂,陈心怡与前台小哥一番交涉,以一个还算好的汇率换了钱,又再接过小哥递过的护照看了看,低声抱怨:“越南什么都好,就是这住酒店收护照的习惯挺奇葩的。”

隋清悦也接过自己的护照。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拎着一个大大帆布包走进来。虽然他的脸大半都在帽檐下,眼睛更是被遮得看不到,可她就觉得,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的脸一下烧红了,忙把护照往背包里一放,拉着行李箱冲出酒店大堂。

陈心怡从那男人进来,视线就在他和隋清悦之间来回转动,这会见隋清悦红着脸跑开,立刻跟出去。

“我开玩笑的话竟然是真的吗?”陈心怡跟在隋清悦身后追问,“那男人真的向你搭过讪,所以再次相遇,你才会落荒而逃。”

“没有没有。”隋清悦赶紧解释,“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陈心怡自然不太相信,隋清悦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于是,她俩一直在纠缠这件事,直到一件意外出现才彻底结束。

她们下了出租车,走进机场,可以耽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陈心怡便暂时停止追问,领着隋清悦赶紧去柜台办理登机手续。陈心怡很顺利领了登机牌,并且托运了行李,可到隋清悦,她摸出护照准备递给工作人员时,顿时傻了眼。

那本护照,和中国护照的颜色很相近,但上面烫金的文字却不是中文。隋清悦仔细看了那些文字,发现那也不全是英文。可她明白,不管那是什么,这护照绝不可能是她的。翻看护照内页,她看到一个轮廓深邃的男孩照片,一双弯弯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她笑。

“女士,请给我你的护照和行程单。”柜台的工作人员见隋清悦迟迟不递上办理登机的资料,便开口用英文提醒。

隋清悦这才如梦初醒,忙退到队伍外面。陈心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问:“你怎么不办手续?”

“你看这个。”隋清悦把打开的护照递到陈心怡手上。

“这是什么鬼?”陈心怡啼笑皆非,“你第一次出国就被闹这样的乌龙!”

“这要怎么办啊?”

“赶紧打车回去酒店。”陈心怡当机立断,“我们只在那一家酒店住过,肯定是前台小哥搞错了。我们快走!”

“你不能去。”隋清悦低声说,“飞机就快飞了,你陪着我肯定来不及。”

“不就是一趟飞机,我和你坐下一班。”陈心怡说得很干脆。

隋清悦摇头道:“你的行李已经托运了……”

“丢了大不了买新的。”陈心怡飞快地想着行李箱里都装了什么,“也没有太值钱的东西。”

“不行。”隋清悦忽地坚决起来,“我自己一个人去,你先去胡志明市等我。”

“你确定一个人能行?”陈心怡担忧地看着隋清悦。

“可以,你把酒店的地址写给我就好。”隋清悦淡淡道,“我就当这是老天给我的考验,让我在回去之后,有勇气面对一切。”

陈心怡想着发生在隋清悦身上的糟心事,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写下地址,又再带着她在机场溜了一圈,告诉她换回护照后,要怎样在机场买新机票,哪里又是安检口,若是真的交流不顺畅,就看身边有没有中国人,上去求助。

隋清悦点头,一把将喋喋不休的陈心怡推进安检口,冲着她挥挥手,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出了机场,望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隋清悦不由感到一阵腿软。她咬咬牙,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递上地址。

司机显然是个很健谈的人,隋清悦上车不久就操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和她攀谈,可她几乎都听不懂,便只能微笑。司机一个人说话也没趣,不大一会儿就停了,哼起歌把车速提到最快。

半小时后,司机把车停在酒店门口,十分礼貌地帮隋清悦拿下行李箱,再拿出手机输入一行数字,举到她的眼前。

那显然是车费。隋清悦赶紧付了钱,用英语生涩地说了声“谢谢”,便拖着行李忐忑不安地又回到酒店。她在脑中不断组织语言,想着要怎么才能把事情说清楚,可越想就越混乱,到她站到前台小哥面前时,竟然一个词也说不出来。

“女士,你有什么事吗?”前台小哥微笑着问。

隋清悦索性拿出护照,翻开首页指了指,又再摆摆手,最后指自己。小哥看到护照上的照片,立刻明白了,接过护照,从抽屉里拿出她的护照给她。随后,他又走到大堂一角,向一个埋头写字的男人说道:“先生,你的护照被一位女士送回来了。”

“谢谢。”那男人抬起头来,向隋清悦道谢,却在看清她的模样后,露出难以置信和惊喜的神情。他有些激动地走到她面前,用英文介绍自己:“嗨,我叫Sagi,很高兴又见到你。”

男人跟护照上的照片有些不一样。那照片应该是很早以前的,随着年纪增长,他原本深邃的轮廓更加硬朗,好似刀劈斧刻一般。然而,他那双眼睛没什么变化,仍旧弯弯的,像极了月牙,使他刚硬的脸部线条平添几分柔和。他说一口很标准的英式英语,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丝难以言述的性感,隋清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她却觉得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见过他了?

“你好,苏骏喆,很高兴又再见到你。”男人看着隋清悦迷茫的神色,笑了笑,用略带上扬腔调的中文再一次介绍自己。

隋清悦还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滑开一看,是陈心怡用微信发来的即时视频聊天。

“清悦,你拿回护照了吗?我快上飞机了,你怎么样啊?”

“拿到了,我马上去机场买机票。”

“这么说,你见到那本护照的主人了,是不是比照片还帅?”

隋清悦没料到陈心怡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想到护照主人就在旁边,而且还会说中文,就想立刻掐断通话。可她手指一抖,一时竟没有掐断,只见男人凑到手机前,冲着一脸好奇的陈心怡打招呼:“你好,苏骏喆,方才你们离开酒店时,我们在大堂碰到过。”

“哦,你是那个戴棒球帽的男人!”陈心怡夸张地叫起来,随后道,“既然你会中文,我可以请你照顾一下我朋友吗,反正你们也很有缘分?”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苏骏喆非常绅士地回答。

陈心怡当即不客气地问:“苏先生下一站去哪里?”

“会安,三天后转去胡志明,再到泰国。”苏骏喆把自己的行程全说了。

“真是太好了,我正要去胡志明,能麻烦苏先生和清悦结个伴,三天后和她一起来胡志明吗?她英语不太好,又没有一个人在外旅行过。”

“没有问题。”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上飞机啦。”陈心怡冲着隋清悦和苏骏喆挥挥手,掐断视频。

隋清悦望着渐渐变黑的手机屏幕,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就是她的好闺蜜,竟然随随便便把她托给一个陌生男人?

“你叫清月吗?”苏骏喆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似乎怕惊扰了眼前的人。

隋清悦沉默不言,拉起行李箱就走,让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好几天,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而且,他之前在大堂和她擦肩而过时,让她产生的那种联想,也让她心生警惕,这绝对是个危险的男人。

“请等一下。”苏骏喆追上隋清悦,诚恳地说,“请你听我把话说完。”隋清悦不由停了下来,他的话似乎有某种魔力,让她无法就此离去。

她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只听他说:“也许你感觉到了,在我们大堂相遇那一刻,我一直看着你,你因此认为我是个轻浮的人。可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碰面,今天清晨,我在海边画画,看到了你在沙滩上跳舞,实在太美,就忍不住把你画进了画中。我完全没有料到会再一次遇到你,所以才那样看着你,请你原谅我的冒昧。”

“啊?”隋清悦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苏骏喆忙回酒店拎出行李,从一个帆布袋里取出一幅画:“这就是那幅画。”

隋清悦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深深浅浅的蓝色海水,翻着白色的浪花,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一只孤独的黑色海鸟在飞翔;而近处,白色沙滩上,一个旋飞的身影像是跳入画中的精灵,异常生动。

这是她吗?她曾在练功房的镜子里无数次看到自己跳舞的身影,从没有像画里那样飘逸。“所以,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苏骏喆的话打断了隋清悦的思绪,“请你跟我一起去会安,做我的模特,三天后,我们一起到胡志明,我把你完好无缺地交给你的朋友。”

“这……”隋清悦迟疑着,那画中跳舞的身影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你答应我,你可以在我的画中任意挑选一幅,作为我答谢你的礼物。”苏骏喆开出了一个更有诱惑的条件。

“真的就只是做模特?”隋清悦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更是顿住,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不是那种……那种要脱衣服的……”话没说完,她的脸已经飞起两朵红云,说不下去。

苏骏喆不禁笑出声来:“你说裸模吗?没有经过模特本人同意,我不会画的。”说完,他又敛起笑,很认真地再次发出邀请:“我们一起去会安,好吗?”

隋清悦盯着苏骏喆,仿佛想要看出他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答应,可她的身体却好似不受大脑控制了,竟然点了点头。

苏骏喆兴奋地伸出手:“苏骏喆,骏马的骏,双吉喆,中西混血,我妈妈是中国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名字了吗?”

“隋清悦。隋朝的隋,清欢的清,悦耳的悦。”隋清悦轻轻地握住苏骏喆的手。

望着窗外模糊的黑影一直不断向后倒退,隋清悦忽然感到,这就好像是生活。每天都有新的开始,而过去就如窗外倒退的黑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而未来是什么样,真的无法想象。

会安于她来说,也是不可预知的未来。苏骏喆告诉她,会安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小城,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彩色的灯笼,漫步其中,会觉得自己进入了童话世界。她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景象,在她固有的思维里,灯笼只有两种颜色,白色或者红色。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隋清悦脸上,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她看到窗外一排排笔直高挺的树木。“你醒了就快收拾一下,很快就要下车了。”苏骏喆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转头一看,见他已经收拾好了随身行李,半躺在床位上,挂了一只耳机在听歌。

“好。”隋清悦赶紧翻了翻盖在身上的毯子,又拉开随身小背包检查一番,就听见苏骏喆招呼她下车。她赶紧跳下床,匆匆整理好毯子,走下大巴车。

映入隋清悦眼帘的是绿树成荫的街道和街道两旁一间又一间的店铺,除此之外,和别处并没有太多不同。苏骏喆叫了两辆摩托车,示意她上其中一辆,就朝着住宿的民宿而去。

走了一段,街道渐渐变得窄起来,苏骏喆口中的彩色灯笼也逐渐多起来。那些灯笼多数都挂在房檐下,还有的横向拉了一条线,五颜六色的灯笼就挂在街道上方的天空中。蓝的、紫的、黄的……绚丽的色彩让小城充满活力,却又不显得喧闹。隋清悦这才体会到这座小城的美丽。

不一会儿,摩托车上了一座桥,隋清悦顺着河道望向远处,只见河岸两旁挂着的彩色灯笼似乎连到了天上,再倒映在水波粼粼的河面,美得让她找不到词来形容。她不禁暗想,这样的美景在苏骏喆的画笔之下,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而她,当真就要成为这些画里的主角吗?

摩托车刹车的晃动让隋清悦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停在一栋非常精致的三层小楼前,看到苏骏喆利落地帮她搬下行李箱,问她要了护照走去前台办理入住,她的心禁不住狂跳起来。昨天夜里,陈心怡和她又通了一次微信视频,视频里她对着她眨着眼,以极其暧昧的语气说:“清悦,你这一次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要白白放过这么一个大帅哥,最好是能和他住一间房。”

“你说什么呢!”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能以一句无力的低语以示抗议。

“我说这么清楚你还装傻是吧?”陈心怡索性挑明了,“杨宇以为把你攥在手里了,不管怎样你也不会跑。你跟我离家也有十天了,那小子给过你一个电话或者微信吗,想必正和小三风流快活!他不给你脸,你又何必忍着他,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陈心怡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无力反驳,却不觉得用同样的方式去报复杨宇能解决问题。

“你愣着干嘛,我们去房间放行李吧。”苏骏喆冲着发呆的隋清悦招手,扬了扬手里的钥匙。

隋清悦双颊泛红,强忍着越来越快的心跳问:“我们……房间?”她暗暗下了决心,如果苏骏喆只开了一间房,她一定要坚持另外再要一间。

“不用担心,我要了两个房间。”苏骏喆好似看穿了隋清悦的心思,笑着将一把钥匙放到她手里,“你的房间在三楼,302。”

隋清悦一把接过钥匙,飞跑着上了楼,完全忘记要拿自己的行李箱。苏骏喆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嘴角不自觉浮出一丝微笑。

苏骏喆和隋清悦在会安城内闲逛,来过一次的他轻车熟路,自然而然做起了向导。他带着她去城里最好的餐馆吃饭,在欧式浪漫情调中品尝饕餮盛宴;又一起在街边小店吃着特色美食,米粉、鸡肉饭,还有烤肉,都带着越南食物独有的清香味;他们赞叹从街上走过的越南姑娘,穿着欣长的奥黛,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摇曳生风。

一天就这么过去,苏骏喆用相机拍了很多照片,却绝口不提画画的事。隋清悦心中好奇,正想问他,却被他拉进了街边的一间店铺。

那一间裁缝店。在城中逛了一天,隋清悦已经看了太多这样的店铺,为顾客量身定做衣服,尤其是各式各样的奥黛。

“先生,做衣服吗?”店铺里的一个穿着奥黛的姑娘上前打招呼,“是你做,还是你的朋友做?”

苏骏喆一指隋清悦:“我想定一身适合她穿的奥黛。”

奥黛姑娘立刻热情地推荐起布料,苏骏喆看了好几块都觉得不合适。隋清悦赶紧拉过他,低声说:“我不要做衣服,太麻烦了。”

苏骏喆摇头说:“一定要做,我就想画你穿着奥黛,走在会安城中的样子。”

隋清悦轻咬下唇,再说不出话。说实话,她看过那些穿着奥黛的越南姑娘,就打心眼儿里想要一套,可她又一想,这衣服大概也就在这趟旅行中会穿几次,回家以后,便会束之高阁,太浪费了。

“还有两天我们就走了,一定来不及做好的。”仓促间,隋清悦只想到这个理由来拒绝。

“会安裁缝出了名的手巧,现在下单,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取衣服。”苏骏喆从布料堆里翻出一块宝蓝色料子,上面一枝红色的玉兰从顶端蔓延而下,“试试这块怎么样?”

奥黛姑娘接过布料,搭在隋清悦身上比了比:“先生眼光真好,这颜色很衬你的朋友,裤子要用什么颜色呢?”

“青色。”苏骏喆指着花枝上小块小块出现的嫩叶,“就是这个叶子的颜色。”

“好的。”奥黛姑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女士,请你随我到后面量尺寸。”隋清悦愣了愣,经苏骏喆提醒,才反应过来是要量身,点了点头,随着奥黛姑娘进了里间。

隋清悦和奥黛姑娘的交流并不顺畅,大部分时候都要奥黛姑娘比划好几次她才能明白,这么一折腾,等她量身完,天已经暗了下来。

苏骏喆耐心等待,看到隋清悦出来,便笑着说:“钱我已经付过,你快跟我走,错过这个时候就要等明天。”

隋清悦哪里肯走:“怎么可以花你的钱,多少钱,我……”苏骏喆不给隋清悦再说话的机会,拉起她的手走出店铺,一直向前,直到走到桥上才停下:“你看,还是晚了一步。”

一路走来,隋清悦都想要挣脱苏骏喆的手,到这时才蓦然发现,夜色下的会安城,竟然比白天还要美。那些五彩的灯笼都亮起来,映得河中的水草也泛出斑斓的色泽,微风拂过,就轻轻摇成一片旖旎的光晕。

“在夕阳刚沉落的那一刻,灯笼亮起来,而天空的颜色还是蔚蓝,这时的河面最美。”苏骏喆轻声叹了口气。

隋清悦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因为她挣扎耽搁了时间,苏骏喆应该可以看到他说的美景。她挣脱他的手,垂首轻声说:“明晚还可以来看。”

苏骏喆却有些黯然地说:“明天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这话让隋清悦忽地涌起一阵酸涩,苏骏喆突如其来的伤感,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太多一语成谶的事,所以就会那么巧让她也遇上了。隋清悦在第二天因为苏骏喆的高烧而手忙脚乱的间隙,无奈地想。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就发烧了,只能用手势将民宿老板请到他的房间,民宿老板一看,立即骑着摩托车去请了医生。医生来看了,开了药,跟她说了很多话,可她一句也听不懂。最后,还是民宿老板连比带划告诉她,那些药要怎么吃。

药的种类并不多,只有四种,可吃起来很麻烦,不能混在一起吃,而是要分开每隔四小时吃一种。隋清悦找了毛巾,润湿了给苏骏喆搭在额头,又烧了些热水,兑成温水给他喂了第一次药。

一整天,隋清悦除了在中午时分去裁缝铺取奥黛,就没有出过民宿的门,期间陈心怡来微信问她,和他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她没好气地说了句“他病了”,就把手机关了,彻底切断了陈心怡再问的可能。

半夜,苏骏喆清醒过来,发现隋清悦靠在他的床边睡着了。他轻手轻脚想要起来,把她放到床上睡得舒服些,一阵刺耳的闹铃声音突然响了,她立刻跳起来,到桌边用电壶烧水。

待兑好温水,隋清悦拿起药,看了看时间,又走回床边,准备给苏骏喆喂药,才发现他睁着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你一整天都守着我吗?”苏骏喆的声音有些沙哑。

隋清悦只点点头,把药和水递过去:“这是最后一次药,赶快吃了。”苏骏喆接过药吃了,看到她到桌边拿了个碗,朝碗里倒了些热水,再拿勺子搅了搅,回到床边:“你一天没吃东西,这是我借老板厨房熬的白粥,凉了只能加点热水,你凑合吃点。”

苏骏喆心中一暖,他真想不到,隋清悦会这般体贴地照顾他。

“还有一件事,你病才好了点,明天就不要走了,在会安多住几天。”隋清悦一边看着苏骏喆吃粥,一边提出自己的建议。

“那你呢?”

“我想按计划去胡志明。”隋清悦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还是说了出来,“奥黛我取回来了,就放在桌上,你可以带回去送给朋友。来会安也没做成你的模特,那画……我不要了。”

“那可不行。”苏骏喆停下吃粥,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答应了你朋友,要把你交到她手上,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胡志明。放心,一会儿我再睡一觉,保管明天全好。这么晚了,你回房好好休息吧。”

隋清悦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大概也知道了苏骏喆的性格。以他的骄傲,一定不愿成为失信的人。这一路她就多照顾他些吧。“那我走了。”她向他道别,回了自己房间。

苏骏喆盯着手中的粥碗,一圈一圈转起来。

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吗?

穿梭在吴哥窟令人赞叹的建筑中,隋清悦却发现自己不能专心欣赏这一份美。她一直还想着越南发生的一切,与苏骏喆的那一段经历,好像是一场梦,可她的行李箱中,有他托陈心怡交给她的奥黛和她海滩起舞的那幅画,它们都提醒着她,那绝不是梦。

他陪着她到胡志明,把她交到陈心怡手中,连道别都不曾有,便匆匆离去,与他之前的热情判若两人。这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失落。而且,她在会安并没有做他的模特,他为什么还费心思,绕了个圈子把奥黛和画送给她,让她无从拒绝?

“清悦,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头稍微侧一点,笑一笑。”陈心怡在前方冲着隋清悦挥手,“哎呀,塔布隆寺太壮观了,你穿奥黛也太美了,我一定要发在朋友圈得瑟一下,你这样拍丑了可别怪我。”

隋清悦赶忙集中精神,配合陈心怡拍照。她倒不是怕被拍丑了,只是怕陈心怡看出她的心思,那真的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她们到暹粒已经有两天了,陈心怡逮住机会就问她,是不是趁苏骏喆生病时,发生了点什么,所以他才没有像在芽庄时那么主动,反而匆匆离开。她真的不想和陈心怡再说起这个话题,所以,今天出门游览吴哥窟时,陈心怡让她穿着奥黛好去拍照,为了避免被啰嗦,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就要回国了呢。”陈心怡拼了一个九宫格,发到朋友圈,感慨不已。隋清悦想着回家要面对的事,心情也有些沉重,两人各怀心事结束这一天吴哥窟的行程。

到了市区,陈心怡照例去了酒吧过夜生活,而隋清悦则回了民宿休息。

夜里,隋清悦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陈心怡没带钥匙,便一起身就去开门。门一打开,她借着屋内射出去的灯光看清来人,不觉又惊又尴尬。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苏骏喆。隋清悦第一反应就想关门,毕竟她只穿着睡衣,可他却伸手挡住:“清悦,我有话对你说,请你换好衣服跟我谈谈,可以吗?”

隋清悦抑制不住越来越快的心跳,机械地点头:“你等等。”苏骏喆得到她的应允,放开了手,她迅速关上房门,深深吸气。他来干什么?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她住在这里?她记得,他们之间并没有留下相互联系的方式。谜团一个接一个涌上隋清悦的心头,待她换好衣服打开房门,已经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

苏骏喆领着隋清悦走上民宿的天台,仰头看向满天繁星:“清悦,你不用说什么,只要听我说就好。往年的夏天,我都会去法国南部度假,我喜欢那里成遍的薰衣草花田,可今年,我做了一个新的安排。因为这样,我遇见了你。在芽庄的海滩,我看见你在沙滩上跳舞,没有用什么高难的技巧,那么随性,那么自由,就已经沉醉其中,并把你画到了画上。

“你走的时候,我还在你身后想要追上你,可惜距离实在太远,当我追出椰林,已经看不到你的身影。我以为,这大概就是惊鸿一瞥,我所拥有就只有那幅画而已,可是我又见到了你,并且还那么巧,被酒店的工作人员弄错了护照。于是,我便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邀请你做我的模特,我要在会安画出更美的你。

“可是命运这个东西总是让人捉摸不透,那一场病打乱了我的计划,但也让我看到了你的善良和体贴。我忘不掉你在芽庄海滩跳舞的惊艳,喜欢和你一起在会安城里闲逛的快乐,也感动你在我病中的照顾……这所有的一切,让我的心为你颤动。我曾逃开,想要忘记,可我发现做不到,所以我又来了。清悦,你能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吗?”

隋清悦被苏骏喆这一番告白惊呆了,眼看着他的身体逐渐向她靠近,才一把推开,急急说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我结婚了。”

这一回,换苏骏喆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垂下头,有些难过地说:“是这样。”隋清悦没由来也跟着难过起来,仿佛有一把钝钝的刀,在慢慢挫着她的心。

“那我该走了。”苏骏喆抬头冲隋清悦微笑,“祝你幸福。”

隋清悦看着苏骏喆离去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终于看不见了,一转头,才发现天台的木桌上,放着一束薰衣草。在花束之中,一张洁白的卡片上写着:

感谢上帝,让我的等待,遇见爱情。

而卡片的背面,是一张铅笔的素描,穿着奥黛的她立在塔布隆寺的树洞前,衣裾飞扬、笑意盈盈。

回国时,隋清悦并没有立刻回小城,而是跟随陈心怡又到了上海,并且整个暑假都留在了那里。

起初,陈心怡还得意洋洋地说,全靠了她聪明,趁苏骏喆托她转交奥黛和画时,加了他的微信好友,并且时不时发一些吴哥旅游的照片,成功将他引了过来,他们那晚要是没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她这一番心思。可在说了几次,都得不到她想要的回答,她也就不再提起。

到隋清悦离开上海返回小城之前的一个夜晚,闺蜜两人彻夜而谈,最后她才说:“清悦,不管你和他发生了什么,你最好都忘了。一个男人若是把你放在心上,不会这么久不找你,你们之间,就只是两个陌生人相遇一起走了一段,随后再变成两个陌生人。”

隋清悦并没有回答,暹粒那一晚发生的事,她一个字也没告诉陈心怡。她很清楚,如果陈心怡知道了,一定会竭力鼓动她立刻去找苏骏喆。可她不要冲动,她需要时间、需要理智去解决她的问题。

回到小城,隋清悦约了杨宇谈话。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不欲生,只是很平静把自己那天在医院看到的说了。他也没有一般人被抓到出轨时的尴尬,也只是平静地问:“你想怎么样?”

“离婚。”

“好。”

她两年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平静友好得让周遭亲朋好友一时都没有察觉。母亲对于她没有揭穿杨宇出轨的事很不满,她索性就搬到了学校,吃住都在校园里,有时甚至一个月也不出校门。

她有了许多的空闲时间,想了许多以前根本就没想过的问题。秋来冬转,当春风吹拂而起,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心遗失在了那一个夏日。

从来不喜欢鲜花的她,对薰衣草有了近乎执念的喜欢,总要在房间里插上一束,才觉得心里踏实;而那一幅画,她装裱之后,挂在宿舍的墙上,只要一看到,便会心悸。

她想问陈心怡,是不是还留着苏骏喆的微信,可几次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后来,她终于还是问了,并且把之前隐瞒的事全告诉了陈心怡,可几天之后,陈心怡给她的答案是,发过微信,但没有收到回复,于是就删了。

原本,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她也不该再存有什么心思。可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片薰衣草花田,浓郁的紫色连绵到天的尽头,好像是烧灼的紫色火焰。

她忽然就看到了希望。她记得,他说每年夏天,都会去法国南部度假。

当又一个夏日来临,她一个人拖着行李,去了法国。

一个月以后,她从法国回来,交了一封辞呈给学校领导,风尘仆仆又去了上海。父母对于她辞职的决定不能谅解,她便只回了一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觉得,今天我所做的一切没有错。”

“心怡,我辞职了。”她笑着站在陈心怡面前,“我要去法国留学。”

陈心怡讶异极了,却还是祝福她:“你早该为自己而活了。”

隋清悦在上海一个舞蹈培训学校找了一份工作,除了上班,她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不仅仅是英语,因为她要去法国,还学习了法语。有的时候,她还会去参加一些其他课程,陈心怡问她在学什么,她却只是笑笑,说要暂时保密。

当又是一个薰衣草开放的季节,隋清悦扛着行李,再次飞到法国。她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去了一个南部地区的一个小镇。那里很少有游人光顾,但却有漂亮的薰衣草花田,上一次,她也是很偶然的机缘才找到了这里。

把行李放在去年借宿过的房东家里,换上了那一身飘逸的奥黛,顺着花田里的小径一直往下,隋清悦到了一个小小的山谷。山谷里满地薰衣草,花海之中,还有一栋木质的小屋矗立其间。小屋旁边,有一个人背对她坐着,前面还有一个画架。那人一会儿起,一会儿坐,一看就是在画画。

隋清悦悄悄走到那人身后,看他作画:

那是一片薰衣草花田,一个女孩在花海里翩然起舞。

那人安静地画,隋清悦也静静地看。直到他又再一次起身,后退几步想要观察画面效果,才一下撞到她的身上。

他有些狼狈地转过身来,看清眼前的人,就再也无法把目光移开。

“苏骏喆,我来了。”隋清悦抬起手,用标准的手语比划,“这一次,换我来问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你怎么会找到我?”苏骏喆困惑地用手发问。

“不要以为你不理心怡,我就找不到你了。去年我来法国旅游,在市场里看到了一幅画,一个穿着奥黛的姑娘站在挂着彩色灯笼的桥上,我买下了那幅画,也顺便打听了一下这幅画的作者。”

“你这是,离婚了吗?”

“是的,当时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的婚姻已经出了问题。”

“可是,我已经不是那时的苏骏喆。我的耳朵遗传了我的母亲,从柬埔寨回到西班牙后,我又接连几次发烧,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我不在乎。在柬埔寨那一晚,你对我说,你逃过,可你忘不掉。我也是这样,这两年的时光让我明白,你在我心里,怎么擦也擦不掉。”隋清悦的手指在空中灵活地翻飞,“去年我就来过这里,也站在你的身后看你画画,但是你完全没有发现,那时候我就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你搬来这里定居,让自己住在薰衣草花海中,就是要继续等待你的爱情。所以我来了,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告诉你,你终于等到了。”

苏骏喆眼中泛起泪光,蓦地将隋清悦拥入怀中。微微轻轻吹拂,他的头渐渐低下去,缓缓地覆上她柔软的唇瓣。

彼时,花正香,情正浓,一对蝴蝶翩然飞过薰衣草花田,消失在花海尽头。

(全文完)

浪漫夏日三部曲之二:盛夏的果实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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