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八年岁月里,我像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一样,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工作的地方离住的地方两分钟路程,就是原地踏步走,也走不了十分钟。我又是个十足的宅男,休息时宁愿躺在被窝里玩手机也不愿意出门去各处的景点游山玩水。以至于八年的岁月里我去天安门的次数都没超过三次。
我是个喜欢安静独处的人,就像有社交恐惧症一般,能不开口说话坚决不开口说话,更别说那些趋炎附势的马屁话。这也直接导致了我人缘不好没什么知心朋友。但好在我是个乐天派,积极向上的心态没让我堕落,也没让我一直活在那悲伤的回忆里。只是偶尔想起来某些人某些事,会有点触景生情。就比如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个人这件事,作为旁观者,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着实是不会相信的。耳听为虚,但我相信是真实的。
健叔,他是让我这样称呼他的。
天高地阔,云淡风轻,阳光不燥。难得休息的我难得的想出去走走,离住的地方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有一个公园,尽管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我这八年的大好时光里也没去过几次。从书柜里取了两本书,《明朝的那些事儿》第二卷和第三卷。这套书是在上海的一位女性朋友送给我的,从上海寄到北京,真的是不远万里。路两边的高楼大厦被两米左右的围墙围起来,间隔三米左右的梧桐树排排站,郁郁葱葱。
付了门票,径直走了进去。周一,游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我走进百花深处,找了个相对比较寂静偏僻的地方坐下来,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开始看书。明媚的阳光透过银杏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如果有心的人在不远处看风景,或许我也会成为他眼中的风景。反正,我是无心看风景的,再说我也不是来看风景的。
看的入神,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躺在草地上都不知道。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还算体面利落。不知道是真的睡熟了,还是佯装睡熟了,反正鼾声是吵到了我,影响我看书的心情。我合上书,站起身准备离开,重新寻找一个寂静之地。
我影响到你了吗?他突然开口。
没。我口是心非的回答。我确定了他是佯装睡着的。
不好意思。他道歉。
没事。我说。然后扭头向前迈了一步。
别走啊,陪我聊聊。他坐起来,伸了伸懒腰。
陪你聊聊?我回头疑惑的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眼睛里的真诚让我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你可以叫我健叔。他伸出右手。
小猪。我礼貌地伸出右手。
今天天气真好,没有雾霾,没有沙尘,云淡风也轻,你看那云端,有两个神的孩子在跳舞。健叔指着天空的某一片云。
我没有回答他,我只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在云端漫步,卿卿我我。
你是作家吗?健叔看到我坐下来,把书抱在怀里。
你觉得我像作家?我心里美滋滋的反问他。多希望自己真是个作家啊。
不太像,总觉得你还年轻,缺少历练和故事。不像是个有故事的人,也没有写故事的那种沉稳与感觉。
我是偷故事的人。我笑,前仰后合。
偷故事会犯法吗,就像偷盗一样……他突然严肃起来,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我不知道。
应该不会犯法。他说,偷别人的故事跟偷别人的东西不一样,故事是抽象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东西是具象的,真实存在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对还是不对,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给他一根,我很少抽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抽。
他接过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继续说,你偷故事,我偷东西,咱俩还真是有缘。
听了这句话,我下意识的离他远了一个屁股,并把手机装进了兜里。我没想到他是个小偷,难道这就是我突然想抽烟的原因?
我改邪归正了。他看到我的反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偷很多年了。
偷发财了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我本来是想问偷进监狱了吗?
算吧。他一口气把大半根烟抽完了,只剩下一截似掉非掉的烟蒂。你想听我的故事吗?他扔掉手中的烟蒂回头问我。
我有的选择吗?我知道我无论想不想听,他都会跟我说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我说,而且是一个素昧平生的我,难道就因为他觉得我是作家,会把他的故事落笔成文?
你强奸过小姐吗?他无视我的问题。
偷窃加强奸。我的脑子瞬间被瓦解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再继续聊下去,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再听他的故事,他是不是真的改邪归正了,有没有坐过牢,我脑子一片混乱,像进了浆糊。我嫖过小姐。我说。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继续和他聊下去,是什么原因支持我继续和他聊下去的。睡了小姐,只要给钱就不算强奸吧,我想。
三年前的夏天,我登堂入室偷窃,女主人裸体躺在床上熟睡,我瞬间有了生理反应。你知道的,我这种人,肯定是和老婆分割两地,长久没有性的生活,很容易就会擦枪走火。我强奸了她……他语气平缓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后来的事情怎么了……我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来了兴致,把他偷窃未遂反而强奸达成是犯罪行为都忘在九霄云外了。
女人很享受,直到她睁开眼发现我不是她的老公之后,她一把推开我,并拉来身边的衣服遮盖自己的私处。问我是谁,怎么进来的等等一系列该问的问题。我跟她说我是小偷,进来偷东西看到她一丝不挂的熟睡,起了色心。我还跟她说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抓我。我不会反抗也会承认自己犯了强奸罪。她冷静了下来,她说她是小姐,只是从良了,其实也不算从良,只是被包养了而已。我问她被什么人包养的。她说被一个六十多岁的色老头子,挺有钱的,是个不小的官员。她还说她不会报警,但是也不让我说出去……
我突然觉得很扯淡,脑洞大开的编剧都不一定编出这样的狗血剧情,居然真实的发生在了健叔的身上,就像天上真的掉下来了馅饼,还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面前。我想我知道女人为什么不报警。
我问她为什么会放过我?她说可能是缘分,并给了我一些钱,让我以后别再偷了。我很感激,我跟她说,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偷窃,结果没偷到东西反而偷到了人。她笑了,笑的很灿烂很开心。她说她好久没这么笑过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做小姐的时候挺开心的,但自从被包养后就再也没开心过了。我想我理解她。或许,这就是命吧,拥有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想要的却因为种种原因得不到。
他又给我要了一根烟点上。你自己没带烟吗?我问。
哦,带了。他从兜里拿出一盒没拆封的红塔山递给我。其实我不抽烟的。他说。
不抽烟,你带烟,装逼吗?
不知道,我今天总觉得自己不对劲,像是被人施了魔法,净做一些反常的举动和事情,包括我现在跟你说我的故事,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说,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告发我……
我才是像被人施了魔法呢,居然冷静安心的听你说故事。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他说。你是第一个让我开口说这件事的人,我身边的朋友那么多,知心的也不少,但我都没跟他们说过。你是作家吗?
不是。我说。我想他一定是认为我是个作家,会把他的故事落笔成文。
不是就好,我可不想这件事落笔成文。他吐了个烟圈,很丑很丑的烟圈。
后来的事情怎么了……我只想听故事,至于要不要落笔成文,我没想过。我也没告诉他,其实我也写文字,我的梦想是成为作家,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弃文从理了,理发的理。
后来我被她包养了……
我想我猜到了这个结果。一个年轻女子被一个廉颇老矣的老头包养,这个女子又包养了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子……
我成了她的情人,我不再偷窃,我拿着她给我的钱来养我的老婆孩子。我告诉她我有老婆孩子,她跟我说她也有老公孩子,只是都分割两地。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一个月前……
被那个倒霉的糟老头发现了?
不是,我们隐蔽的很好,从未被发现过。她死了……
谁死了?那个老头?
那个女人,静静。人啊,总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个先来。没有任何征兆,也不是人为造成的,就这么安乐死了……健叔深吸了一口气,躺在地上,看着我。我却无法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任何东西,包括故事的真假。
断了你的财路。我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健叔打开手机,让我看静静的照片,素颜照。
很漂亮。我说。素颜美女。
我想我是爱她的。健叔拨弄了一个额头前的乱发,甩了甩头。静静也不容易,老公好吃懒做还嗜赌成性,儿子也才几岁,全靠她一个人赚钱养家。我想她也是爱我的……
你怎么知道她爱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这算不算相爱,算不算有情人,不能眷属的有情人。
直觉,我们男人也是有直觉的。爱情是个奇妙的东西,就像禅就像缘分,谁也说不清楚。就好比我们现在,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你又为什么要听我说这些。总有某种我们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我要跟你说这些,你要听我说这些,事实就是这样。我说了,你听了……
我抬头看天空的那片云。一对神的孩子在跳舞,我对健叔说。其实我看到的就是一对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在漫步,卿卿我我。
一对神的孩子在跳舞……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看着彼此。公园的游人开始多了起来,已经从我们面前路过了一波又一波,大多都不时的回头看我们。他们心里一定在想,一对好基友……
你看书吗?我打破沉默。
我看国外文学,国内的很少看,不是崇洋媚外。他笑。
然后我们开始聊文学,聊人生。但我始终没跟他说我写文字,要把他的故事落笔成文。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我才打算要把他的故事落笔成文,并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祭奠我和他相识一场。当初我们告别的时候,没有互留联系方式。他说,告别要用力点。期间我也又去过那个公园几次,只是始终没有再遇见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想再见到他,或许是想告诉他,我打算把他的故事落笔成文。谁知道呢……
健叔,请记得我们认识过!我是小猪。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