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陆东部·盛世城外·报国岭
文/怀山若水
侄子的心思
没走多远,就见司马怀琥手指前方,操着破锣嗓子喊道:“大爷爷,您快看,咱们到了!”
司马凛城举目望去,高天流云之下,碧波万顷的湖边,一棵参天巨树傲然挺立。笔直的主干足有十几丈高,非三人不能环抱。枝杈伸展,苍劲有力,仿佛千百条游龙翻腾盘旋。细长的针叶密密麻麻,远远望去,就如一团墨绿色的云雾缭绕在半空。
树荫下,两条人影双双跪倒,对着一丘黄土凝视不语。身前的香火跳动着点点微光,虽有青烟袅袅,却不时被吹过的山风无情躯散。
“爷爷,爹,你们来了。”嫡孙司马怀璋起身相迎,司马世弋却依然默不作声地跪着,形似木人。
司马凛城在侄子身边驻足,目光落在世弋毫无表情的面孔上,那四方的下巴和厚实的嘴唇像极了弟弟生前的模样。他的身形与凛峰相差无几,看上去却更为结实干练。一身纯黑的犀皮软甲也是凛峰年轻时的最爱之物,上面的好多划痕都是当年兄弟比剑时留下的,至今仍然清晰可见。
“凛峰,哥哥来看你了!”司马凛城再也忍不住悲戚,对着土丘,一把老泪夺眶而出。
没有墓碑,没有尸骨,就连一套完整的随身甲胄都不曾埋下。黄土垄中,除了那把曾经斩过貔貅、沾过敌血的佩剑以外,便再无其它。
“大伯,我爹的三年丧期已满,侄儿想把他老人家的坟墓移回咆哮城,安置在归峰脚下的先祖祭林里,日子就定在五天后的十月十五。”司马世弋直直地跪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他还在怪我,司马凛城心里一阵悲苦。“当真要迁回去吗?”
“是,侄儿心意已决,就是告诉大伯一声。”司马世弋冷冷地回答。
“世弋,孩子们都在,你……你就不能跟我爹好好说话吗?”司马世治跪在父亲身后,忍不住开口责问。
“我没有吗?”司马世弋头也不回地反问,仿佛是在对空气说话。
“你……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司马世治埋怨。
“哼,三年前我就是因为听了你的劝,才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阻止大伯的分兵之策,结果害得我爹身陷重围,尸骨无存!”司马世弋的嘴角抽动,语气尖刻无比。
“好了,世治,你闭嘴!”司马凛城喝道,“世弋啊,大伯明白你的心思,你要真想迁那就迁吧。当初你就说过,人要回家,魂也是要回家的。七年冢虽然是王上给北征将士钦定的荣誉之所,但这里毕竟不是咱们司马氏的家。好孩子,你有这样的想法,想必也正合了你爹的心意,很好,很好……”
司马凛城泪眼朦胧地注视着缓缓起身的侄子,在他举手投足之间捕捉着弟弟生前的影子。
“爹,世弋想迁二叔的坟,儿子无权多嘴。可是迁坟的日子得往后延。您难道忘了,这个月可是王上与巫屠汗国正式议和送亲的大日子。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事,恐怕不妥吧。”司马世治凑到父亲耳边,轻声提醒。
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司马凛城恍然大悟,可是这会儿跟世弋提这个管用吗?
“世弋啊,刚才你世治哥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你看……”司马凛城欲言又止。
“大伯有话请直说。”司马世弋平静地回应。
“这个月,和顺公主要出嫁巫屠汗国的大汗巫马铁牙,完成两国和议的皇命。你爹生前是北征的先锋,又是阵亡将士中身份最为显赫的斩侯。在这个时候咱们司马家迁坟北归,是否不妥?咱们要不要先给王上上一道奏表,免得产生误会?”
司马凛城说完,有些不安地注视着侄子的反应。他在世弋的眼神中看到了质疑、责难和痛苦。唉,这孩子的脾气比凛峰还执拗,希望他不要误会了我才好。
默视良久,司马世弋终于开口,“大伯提醒得对,是侄儿疏忽了。一切尽凭大伯做主。”
“好孩子,大伯……”司马凛城大感意外,忍不住再度哽咽。他被侄子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感动了,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又令他如坠冰窟。
“大伯,您就我爹一个弟弟,我爹就我一个儿子。这三年,只要一想到这层关系,侄儿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怨与恨。不管您怎么想,侄儿希望大伯将来不要再干涉侄儿的其他打算了!”
“世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将来想干什么?”司马凛城忽然感到自己的背上掠过一阵寒意,“有什么想法你可一定要说出来呀,咱们到任何时候都是一家人哪!你千万不能做什么傻事啊!”
司马凛城颤抖着双手死死抓住侄子的肩膀,期待着对方的回应。可是,却什么都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