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拉大哥,那是谁?”
“我儿子。”
“这么一点大,刚上……初教吧?”
“嗯,才八岁,初教二级。”
问话的年轻男子从宿舍的床上坐起来,左手打枕下利索地掏出一张照片,满怀爱意的看了一眼后递给对面床上的中年男人:“这我老婆,瞧肚子,啧啧……五个月啦!”
靠在床头的中年男人接过照片,皱着眉看了又看:“有你的啊巴提查,你小子才1米七,找的老婆……看这照片得有个一米七五吧?”
青年人一听这话,兴奋的站了起来,歪着头倚在对面床铺的梯架上:“咋样不错吧,她们家也是华亭人,跟我一样!”
“不错不错!哎呦,到中午了吧。”中年男人看了看表,手扶着床沿费力的坐了起来:“哎呦喂!这缺氧反应弄得咱个没把子力气......走吧巴提查,该去食堂了!”
邗米国际联合钻探站是一座防风防冻防震防磁暴的现代建工奇迹,食堂位于建筑群的西北角,最多可同时容纳150人就餐,此时正是午餐时间,食堂里已经难找空位了。在第三排十六桌上坐着三个人,他们头戴红色安全帽,护目镜别在胸前的挂带上,坐在东边的是位40岁上下的黝黑大汉,他老远看见有两个人端着餐盘四下找座位,便大声喊道:“宗拉、巴提查,过来坐吧,给你俩占着位子呢!”两人快速移步过来落座,桌子上一共五个人边吃边聊起来。
“九哥,外头还在下冰吗?”宗拉问那位刚才招呼他的中年人。
“下的不大了,但还在下,大爷的,就这种带着冰屑的大风最伤脸!你瞧,这几天没完没了,再加上那能晃瞎人眼的紫外线......这儿真不是人待的地儿。”九哥说完喝了口热汤,那冻到红肿的脸变得更红了。
“九叔,今天上午四号井进度咋样?” 巴提查开口便问。
“不咋样。”九叔只说了这三个字,便不再说话,一张因缺乏维生素而干裂的嘴把汤碗吸的吸溜作响。
旁边一位跟巴提查年纪相仿的小青年接过九叔话头:“还啥进度?一个上午,地质部的那帮文化人一直在旁边搞来搞去,也不知他们要搞什么,钻着钻着,他们就换根熔管,明明上一根还能用,换下来的管子他们拿走化验去了,也不及时还给咱们,后来熔管没了,我跑他们实验室要管子,还被他们骂了一通,说我没套鞋套就进来,唉,真难伺候!”
另一个年青人也抱怨:“可不嘛,尤其是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宗拉哥?”
“王启钰。”
“哦对,王启钰,你说这么漂亮一女的,听说才26岁,咋就这急性子呢?对了巴提查、宗拉大哥,你俩下午换班时要小心了,我听安全部的人说,她今天上午搞啥……物料比对,把一根熔管烧裂了,估计今儿一天她脾气也好不了,保不齐又会发大小姐脾气哩!”
“怕球!咱还有仨月就要回国伺候月子了,也受不了多久的气!” 巴提查狼吞虎咽吃完最后一口东西说道。
“嘿嘿,你小子有福,老婆家里有钱又有文化,咋就看上你了呢!”九叔就爱拿他逗闷子。
“人家有福气呗,”刚才发牢骚的小青年说道:“我年初也谈了一个,来这儿之前咱跟她说好好的,回来后就结婚,结果呢,月头的时候给咱发来个视频分手。”说着说着,小青年的红脸变的有些发白,眼神透着一丝没落。
“算啦,咱们是钻探队,是住一楼卖力把儿的,你要是像徐博士那样,打邗东高教毕业,那姑娘还能跟你分?”
“哈哈哈哈…….”一场闲聊在笑声中结束。
下午1点半,巴提查和宗拉换好工装,从安检闸机口刷卡进入钻井一区径廊门,到了一区门口,保安用快速监测仪给他们作完体检,又检查了安全帽、护目镜和工牌后,打开大门放行,巴提查和宗拉在黑暗中顶着寒风走进300米外的四号钻井。
“真冷啊……你说这极地咋就这么怪呐,明明是大下午却不见太阳,大白天黑的跟傍晚似的……咦!九叔把熔管全都上了新油,真地道!” 巴提查打开工作棚里的安全灯,看到工具箱里满满一排清理过的熔管。
“九哥做事认真,人老练,活又好!要不然当初分组,我干嘛拉着你一定要跟九哥一组。”宗拉一边说着话一边启动防风系统,手闸一拉,棚子顶部缓缓落下四面特制的折叠防紫外线墙,同时地面的全自动卡扣死死咬住落下来的折叠墙,要是没有这四面特制墙体,不到一小时工人的眼睛就会瞎掉。
宗拉和巴提查取下护目镜收好,严格按照施工程序开始下午的钻探工作,沉重的牵引机缓慢驱动着引杆,开钻不到两个小时就出现了故障,经过超频声纳扫描后,宗拉查出是钻机中的集油栅板被什么东西卡死了。
宗拉通过电脑如实向上级汇报了情况,五分钟后现场部来了一位年轻的男技术员,好不容易把集油栅板抽上来,打开后,用刮刀清理掉上面的冰渣和岩粉,黑色的油污里露出一小块近似三角形的东西,像石头又像一块粗陶。
“你们先换一块板子,我把这玩意拿去给地质部瞧瞧是什么东西。”说完,技术员把这东西连同破损的集油栅板一齐放进密封袋装好,戴上护目镜打开防风墙,走进黑暗之中。
袋子很快到了地质部,接待技术员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钻探小哥抱怨过的女博士王启钰。
“小刘,什么事?” 王启钰透过面前的镜子见有人进到实验室,抬头问了一下,接着忙活手里的工作。
“王博士,您给瞧瞧这个。”刘技术员将袋子轻轻放在台子上。
“集油板啊,这么脏的东西怎么好拿到这儿来呐?” 王启钰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一见这东西更是心里堵的慌,她柳眉一竖,一头柔顺的短发随着扭头的方向来回晃动。
“主要是这东西出现的很奇怪,我嘛是个管钻机的,不懂这地底下的东西,想请你给把把眼呗。”小刘赔着笑说道,其实他也听说了上午的事,知道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博士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怎么回事?” 王启钰将手里的冰层样本放回保温箱里,转过身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冷若冰霜的问道。
“哦......是这么回事,刚才四号机报障,我去了,说是集油板卡住了,我跟钻长一齐打开这东西一看,里面除了油和岩粉,还有一块像石片或是……粗陶的东西,当时我就嘀咕啊,这里是极地,除了冰就是土,就算有石头,粉碎机也会把它碾成粉啊。可这东西不但没有变成粉,而且不知怎么地还进到钻头中间的集油板里了,你说这不是……”
“东西打开我看看。” 王启钰是个急性子,不等小刘把话说完,直接就奔袋子而去。
找了块干净的垫子,俩人把这块切菜板大小的东西从袋子里轻轻抽出来,打开板盖,黑黑的油里透出一块衣扣大小的硬片,硬片近似三角形,王启钰戴上专用手套,用镊子稳稳的夹起这东西,用常温蒸馏水冲洗干净,肉眼看来,这东西呈灰色,比两枚邗国硬币稍厚一些,看上去即像石片又像陶片。
“你先回吧,东西放我这儿,我忙完手头的杂事后再研究,有信儿了我打你电话,你的电频分号是多少?” 王启钰手拿镊子问道。
“D9527。”小刘说道。
“行,最晚明天......明天给你答复。” 王启钰冷冷的说完,再不问小刘同意与否,转身回到工作台前。
小刘离开实验室,王启钰的心里七上八下,方才小刘说的怪事她也是闻所未闻,一时看不出东西的来历,但身为地质博士又不想在同事面前出丑,只能找个由头推说一番。
这块平时放哪儿都不起眼的小东西引起了王启钰的极大兴趣,正如小刘所说,盖亚极地的表层,那是个除了冰只有土的地方,就算有时遇上点石块,强大的对冲钻头也能轻易粉碎掉,眼前这东西放在样本皿里,她隐隐的感觉到,这个小东西有可能会影响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