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龟
头上插着牡丹,身上披着大红的苏锦,游遍了朱雀坊,然后踏马去往琼林宴,一中进士,光耀门楣,天恩浩荡。
“贺贵府老爷苏讳格高中景和七年进士及第一甲榜眼。京城连登黄甲。”一共二十八个字,含着的却是说不出的富贵满门。
相府小姐半夏带着丫鬟晨曦站在大相国寺的宝塔上看着跨马游街的新科榜眼,满怀欣喜,自己当初果是没有看走了眼。那个盘缠用尽,抱病客栈的清秀公子转眼就成了京城贵女们的金龟婿。想到这里,相府的小姐眼角带起得意,可是让我捷足先登了呢。
此时正是景和七年四月,春闺发榜,新中榜眼苏格说不尽的春风得意,身轻马快。
二、新婚
灯笼高挂在屋檐上,粗如儿臂的蜡烛映红了新娘子的脸庞。
苏格用金击子挑起盖头,露出一张含羞带涩的娇媚容颜,嬷嬷们在床上撒满花生,将白布铺在床上,然后转身出屋关门。春宵苦短,时光自是留给新人。
寒心看着郎君酒意上脸,透红一片,心中满满的皆是爱意。良人啊良人,寒心自幼被娘买回家成了你的童养媳,十年清贫苦,一朝郎进士。不枉了寒心为你攻读学业,做牛做马,织布缝线。
合苞酒饮尽,不胜酒力的寒心,些微的晕眩。
烛光的映照下,嫁衣褪尽,美如白玉的身躯躺在床上,被角微微遮住脸,却是苏格褪去衣衫,寒心羞涩闭眼。
在哪女人必经的痛楚来临的时候,寒心咬着嘴唇,深怕出了一声,让相公看轻了自己。
羞涩的女子没有看见的是自己深爱的郎君眼中的那一抹寒意。
景和七年十月的夜,寒风凛冽,雕梁画栋,新科榜眼在京城的宅邸迎来了第一位女主人。
三、怪事
正是王朝鼎盛。
临近岁末,整个长安笼罩在鞭炮声声中。只是和普通百姓欢快的心情不同的时,相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景和七年十月,小姐半夏暴毙而亡,相爷夫人痛不欲生。然后是相爷在夫人的反对下竟然收了新科榜眼的妻子,那位莫名其妙的农家女寒心为义女——既是是相府的下人都知道半夏小姐和榜眼公落魄的时候有些瓜葛,本以为新近的榜眼公必是相府金龟婿,结果却跌破了一地的眼睛。不过也是人间常态,谁叫自家的小姐丑如无盐呢。
也不知道那位寒心姑娘有着什么迷魂汤,连本来对其厌恶至极的相爷夫人最近也改变了看法,对其亲睐有加起来,接连杖毙了三个嚼着舌头根的下人,可真是怪事。
连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晨曦都随着小姐的离世而不知所踪,相府小仆凌暮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着床铺,那位新科榜眼和新成了本家小姐的寒心姑娘据说自此就要常住相府了,眼前的厢房自然就是为他二人所打扫。不过,那位寒心姑娘可真是美呢。
四、墙角
冬风正急,糊在窗户上的纸被刮破,迎着风,吱吱作响。睡不着的小仆凌暮从床上爬起,迷迷糊糊的顺着墙根小解。
“最是容颜易老,不知花甲之年,郎君还会如此怜惜半夏么?”娇媚入骨的声音腻在人的耳边,凌暮精神一阵,只觉得耳熟,为什么榜眼喊着半夏,半夏不是过世的小姐名字么,似是厢房传来。
“娘子对我有恩,相爷对我有义。我对小姐之情,日月可鉴。”言毕,只听得被翻红浪之声,听了几句,凌暮听出来声音正是那暂住厢房的榜眼夫妻。
噤声,蹑手蹑足的走到厢房墙角,正是少年慕艾,不由的就想偷听墙角。轻轻捅破窗上的纸花,也不顾的寒风入骨,刚解风情的少年只看到一幅少人热血蒸腾的画面。
五、画皮
看了半晌,风停雨歇,凉意透骨,看了半夜的春宫的凌暮咂咂嘴想着回房安歇。
“半夏,这画皮戴着可不舒服,可要取掉?”画皮?凌暮听着新奇,又收起困意,站在墙角。
“妾身貌似无盐,郎君不是嫌弃么,找了终南的道士,割了你那新婚妻子的脸皮贴在我脸上,为何现在又问我这什么个话。”
听着屋内的言语,凌暮打了个寒颤,想起了市井上平时听来取乐的鬼话,再看着屋内,已是如观恶鬼。
"昔日我尚在落魄之时,小姐助我考取功名,我就与小姐明说,我家那女子寒心与我有恩,如若我金榜题名之时,就不顾婚约休他而去,世人如何看我。小姐虽然貌似无盐,但是于我却是天仙,我让小姐拿着寒心的面皮为的却是与小姐双宿双飞,为他人所不知。过的几年待我功成名就,小姐不就可还付本来面貌了么。况且。。。”苏格顿了顿,“况且老相爷也是同意了的。”
听着屋内言语,凌暮只想着赶快远离,此时那貌如天仙的女子,那才高八斗的榜眼在凌暮的心中如厉鬼般可怖。
忙中出乱,越是焦急着像要逃离,越是乱中出错。不小心的,就踩破了地上的瓦片,发出当啷一声。
六、画皮二
凌暮因为偷窥隐秘,想要淫乱贵客,被老相爷杖毙了事。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然后日复一日,景和七年的事慢慢的就被人们所忘记。唯一让人们记住的就是景和七年那场春闺高中榜眼的苏格公子踏着对手的尸体慢慢的成了当朝宰相,然后时光如流水,一去不曾复返。
苏格已经是花甲之年,躺在病床之上,房间无有他人,只有夫人寒心陪伴。
看着满头白发,时日无多的郎君,寒心亦或者半夏垂首流泪。或许有许多罪恶,但是她确实是喜欢他,一如当年在客栈初次相遇。
“半夏,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愿褪去画皮,如今我已经位高权重,你又何必在乎这些。”苏格喘息着,说了两句,又是咳嗽。
“老爷真想看看我么?我可记得当年老爷第一次看见我时可是被吓了一跳呢。”老夫人捂嘴,笑着,泪却流了出来。
“给我看看吧,这些年与我同床之人,我却都没见过样子,我不想带着遗憾而去。”苏格说着,肺痨就咳出了血。
“那老爷闭...闭眼,妾身不想吓着老爷。”
“有什么好闭眼的呢,当年我亲手从寒心脸上割皮,如今还怕一张死皮么。”
老夫人没有再发言语。转头,顺着头发,慢慢摸索,然后血就流了出来。
七、始末
老相爷死后七年,老夫人也随着去了,只是老妇人的葬礼上,宾客们发现,那遗体却像换了人一样,不在是那个年轻时明媚皓齿的女子。变成了以为普通面貌的老太太,既不是美若天仙,也不是丑如无盐,平平淡淡的相貌,安详而和蔼。
有前任相爷府上的仆从过来一看,却惊呼着说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只是被人们当成疯子赶走了。
那个疯子说得是,“怎么是晨曦姑娘。。。。”
八、初见
初次相见的时候,她还是个丫鬟,随着小姐,见到了他。
她爱他,小姐说他不是池中之物,才华横溢,小姐爱极了他的才华。说起心上人就满怀欣喜的小姐从来没有注意到身边丫鬟偶尔流露出的爱慕眼光。
小姐知道也不会在意,因为小姐是相府的小姐。
她本来以为一生也就这样了,也许以后会随便找个相府的仆从度日,也许或者其他。直到小姐告诉了她那个秘密。
景和七年十月的那个夜,拿到画皮的小姐死在了她的手上,贴上画皮的是她。她陪伴他过了一辈子的漫长时光。
哪怕双手沾满血腥,她也愿意,如果死后堕入阿鼻,她也愿意。
她爱他。
一如当年初见。
“你叫晨曦么?是小姐的丫鬟?可真好听呢。”